被褥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被她踹开,在床尾堆成了一座小山。

  后背的衣料都浸了汗,额头的碎发也染上湿意。

  她坐起身,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燥热让她起床气横生,白里透粉的脚狠狠踹了踹被褥,让它滚远些。

  迎面吹来的热风,迫使她彻底热得清醒了,爬起身探身往冰风扇的方向凑。

  这一瞧才知道,冰都化光了,冰水提早变热了。

  可见,昨晚是有多热。

  还有一种可能。

  这冰,是劣质冰!

  这个时辰,跟着她作息的阿婵都没起来,她自己起身,准备去地窖挖点冰来继续睡。

  到了地窖,里头哪还有冰啊。

  又问了赵管家,才知道,冰是很贵的。

  “以往是每日清晨,冰库会送一点冰来放地窖里,自昨日起,府里已经断了冰的供应,最后的一点也已经用完了,老爷夫人昨夜也没用冰,小姐您要不将就一下,风扇没了冰,还是有风的。”

  福宁没得选,她站在院里,何止风扇有风啊,她心里也有。

  狂风簌簌乱作。

  她叹息两声,也不睡觉了,这将是她今年起得最早的一次,烦躁地蹲在门槛边,想办法。

  没有冰,她真的睡不着啊!

  忽然觉得脖子上热热的,福宁寻了铜镜照了照,才发现脖子竟然有一圈红。

  不像是被虫咬的。

  她现在有点理解崔兰亭为何说她娇气费钱了,没有冰的日子,连脖子都热得泛红了,不会是什么皮肤病吧?

  想着,忽闻府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她出了院子,见廊上赵护院行色匆匆地走向父亲母亲的庭院,她及时喊住——

  “赵叔,早上好啊。”

  赵护院是整个赵府长得最高最强壮的中年男人,力壮如牛,但人很憨厚忠心。

  赵护院见了她,错愕道:“小姐起得真早啊。”

  福宁点头,没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僵硬,“是有什么事吗,我爹娘都还没起吧。”

  赵护院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小姐,崔家世子今日向江小姐正式提亲了,外头闹得很,是队伍经过了门口。”

  闻言,福宁如遭雷劈,怔愣原地,才调整过来的心态,又恢复到了刚被热醒的时候。

  这才几天啊?崔兰亭就提亲去了?

  即使心里明知他俩要走到一起,可是这一天出乎意料得快,她心中还是很难过。

  毕竟,进展快得让她觉得,自己过去喜欢的人,比想象中的不堪,还要更不堪托付些。

  赵护院见她面上难看,愤慨道:“崔家也是好笑,还从咱门口过,我看啊,小姐得亏没跟这样的人结亲。”

  甚至开始上诅咒,“他们崔家江家小人得志,以后肯定没得好!”

  福宁转身朝府门处去。

  这会儿出去,她恰好看到提亲队伍的小尾巴。

  *

  江月娇昨日被摄政王训斥后,回来就被关了一宿,不仅被父亲、主母斥责,也被长姐训斥。

  说她心急成不了大事,说她这样会害了全家与摄政王的关系。

  她心里苦,亦有担心自己的名声是否会受到影响,担心崔兰亭会不会改变要娶她的心意。

  直到清早,听崔家上门提亲,才算放下一桩心事。

  寿安伯府门前,比崔家提亲队先到的,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掌事女官。

  女官扬着头,摆足了架势,被寿安伯夫妇亲自迎接进去。

  崔兰亭是后一步到的,他面上并未有欢喜之色,直到被长平侯夫妇提醒了——

  “兰亭,只有迎娶江二小姐,你才能娶赵福宁为平妻,今日别让伯府难堪。”

  “换作别的任何一位世家小姐,都绝不可能同意你娶平妻。”

  崔兰亭低了低头,再抬起时,面上温润淡笑与平常无异。

  一抬抬沉甸甸的聘礼由下人搬进伯府。

  长平侯夫妇亲自出来迎,连宫里来的女官也在一旁见证,“倒是赶巧了,见证了伯府的喜事,下官曾听娘娘说过,等江大小姐成了摄政王妃,便都是一家人,待江二小姐出嫁时,娘娘也是要添一份嫁妆的。”

  寿安伯夫妇闻之大喜,倒不是图一份嫁妆,而是这话语背后的重视与荣耀。

  长平侯夫妇相视一眼,眼底亦是满意,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实则昨日江月娇被摄政王训斥,流言传开甚广,长平侯夫妇也犹豫过,还要不要上门提亲。

  而后一想,哪怕江月娇因嫉妒之心浪费了摄政王的时间,却也只是被斥责而已,并未有什么实际的责罚,已经是摄政王留情面了,旁人可没有这份情面。

  这便够了。

  江月娇蠢就蠢些好了,反正联姻,联的是她背后的家族,是她背后的姐姐,是她姐姐背后的摄政王,总之不是她本身。

  正因为名声稍差了些,他崔家趁早提亲,还没有竞争者呢!又是雪中送炭之举,不怕江月娇不感动,未来只会对兰亭更顺从。

  那厢,女官将王皇后的话,私下原原本本带给了江雪娥,没留下用饭,只留下了焦虑给江雪娥,就先行回宫。

  崔江两家坐在一起,商定了崔兰亭与江月娇成婚的日子。

  崔家还是有私心的,提亲虽是趁早,但也怕中途出了意外,故提出的正式成婚的日子要晚一些,在三个月后的黄道吉日。

  寿安伯也同意,他不知道王皇后给大女儿的期限威胁,只以为自家很得娘娘看重。

  他想的是,长幼有序,大女儿先嫁人,二女儿再嫁,很合理。

  最后定下了日子,才派人去将后院关着的江月娇放出来,两家人坐一起吃个饭。

  崔兰亭起身,主动道:“伯父,我去接娇娇吧。”

  主动得连长平侯夫妇都诧异、惊喜了。

  长平侯想着儿子终于懂事了,“娇娇受委屈了,你作为未来夫婿,要哄着她、让让她,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