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沈霜宁下到一楼大堂时,迎面忽然冲过来一人。

  她一时闪避不及,被撞到了一旁,好在阿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吧?”说完,又瞪向那人喊道:“走路长不长眼睛啊!”

  沈霜宁拉住她,摇了摇头:“没事,先回吧。”

  谁知才走出几步,沈霜宁忽然觉察不对,她伸手一摸腰间,果然被人顺走了东西!

  当即脸色一变:“糟了,遇到扒手了。”

  阿蘅往小姐腰间一看,果然空荡荡的,这才反应过来:“是刚刚那个人!”

  沈霜宁神情严肃道:“一定要拿回来,荷包里还有公主给的腰牌,那东西绝不能丢!!”

  这腰牌可随意出入宫廷,若是被歹人拿去行不轨之事,最终不管发生什么,她都难辞其咎!

  阿蘅闻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道:“小姐您在这等着,我去追!”

  沈霜宁连忙道:“莫要跟那人纠缠,他若只是要钱财,你便给他,但腰牌一定要拿回来。”

  阿蘅连连点头:“明白!”说罢便急急去了。

  今日约见裴执是为了私事,不愿引人注意,是以既没有乘马车,也没有多带几个人。

  阿蘅一走,沈霜宁身旁就只剩下一个丫鬟阿昭。

  阿昭是家生子,身世清白,自小便跟在沈霜宁身边,比阿蘅陪伴她的时间要长得多。

  阿昭虽不会功夫,但心思细腻稳重,能跟阿蘅互补,唯一的遗憾是她是个哑巴。

  两人都是沈霜宁前世嫁人时带去的陪嫁丫鬟,不过阿昭意外落水溺亡,最后便只剩下阿蘅陪着她。

  眼下阿昭虽也心急,却稳稳地扶着沈霜宁到一旁坐下,她比了个手势,然后指了指楼上。

  沈霜宁明白她的意思,阿昭是想去找裴公子帮忙。

  可方才的谈话让沈霜宁对裴执仍心有余悸,她的眉头不由得慢慢皱了起来。

  “再等一等吧。阿蘅身手好,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

  阿昭便静静待着了。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青灰色长衫的男子径直来到沈霜宁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沈四小姐,我家小姐有请。”

  沈霜宁看着他:“你家小姐是谁?”

  男子低着头说道:“我家小姐是宋府的大小姐。”

  宋惜枝找她?

  沈霜宁皱了皱眉。

  男子道:“大小姐特在雅间备了酒菜,对了,还有四小姐的丫鬟也在那里。”

  沈霜宁打眼瞧着此人,心下生疑。

  且不说宋惜枝如何得知她也在醉云楼,怎么偏巧她身上重要的东西丢了,后脚对方就来请人,而且刚好阿蘅也在那里。

  只怕此事有鬼,目的在于引她过去。

  阿蘅和腰牌都在对方手里,她不去是不成了。

  沈霜宁眼珠微微一转,不动声色道:“劳烦带路。”

  男子在面前引路时,沈霜宁忽然停了下来,摸了摸身上,装作丢了东西,回头道:“我有东西好像落在那边了,阿昭,你去帮我拿来。”

  说话间,她暗中给了阿昭一个眼神。

  阿昭心头微微一凛,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后,便扭身匆匆走了。

  沈霜宁知道,阿昭会明白她的意思。

  那灰衫男子并未多言,对沈霜宁做了个“请”的手势后,继续在前面引路。

  沈霜宁发现他并未将她带去楼上,而是绕过了人来人往的大堂,往醉云楼人烟稀疏的后花园里走。

  仿佛一下来到了另一个地方,格外僻静。

  走在抄手游廊上,一些不好的回忆顿时涌入在脑海。

  沈霜宁交迭在身前的手指微微一紧,愈发不安起来。

  她并非第一次来,这是她重生的地方,算起来她来过两回,只是之前都是晚上,眼下是午后,天光正亮。

  但奇怪的是,这里的墙起得很高,比后宅的墙还要高得多,且周围种植的树木也格外高大茂密,便显得有些许阴暗和隐蔽。

  不仅如此,这里的布局也很奇怪,一路过来都能看到“水”,还有不少八卦阵。

  沈霜宁越发觉得这里不太寻常,开始担忧阿昭一会儿能否找得到她。

  正当路过一片奇形怪状的假山时,沈霜宁莫名往那边看了一眼,紧接着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仿佛她在那里停留过?

  于是凝眸看了片刻。

  蓦地,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她在男人怀里求欢,尽态极妍,两只手勾着他的脖颈,踮起脚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脖颈、下巴、脸颊......而男人无动于衷,只紧紧扣着她的腰。

  那冷漠的姿态,像极了她前世的夫君!

  沈霜宁的眼睛倏地瞪大,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过,就立即被她掐灭。

  不可能!

  绝不可能是萧景渊!救她的人分明是谢临!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行人结伴而来,皆是男子。

  思绪被打断,沈霜宁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那假山一眼。

  “王兄今日这手气,当真是财神爷附体!”

  “兄弟我押了十几次大小,次次都是反的,连裤腰带都快输进去了!”

  王焕之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赌局如棋局,讲究个审时度势。方才庄家连开七次大,明眼人都知道该押小了。”

  那人朝他拱了拱手,恭维道:“还是王兄厉害,下次带带兄弟我。再输下去,我家那娘们可就要跑了。”

  王焕之哈哈一笑,拍了拍此人的肩:“今儿这钱,就当是老天爷赏的。改日我做东,请三位去听戏!”

  说话间,眼神瞥见迎面而来的女子,下意识顿了顿,不由多看两眼。

  沈霜宁倒是没看他们,低垂着眼帘,只是方才他们的谈话已然被她听见了。

  心下震惊不已,她总算明白过来,为何这个地方处处不对劲了。

  “水”能生财,八卦阵镇煞,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假山,不是为了美观,而是利财的风水局——醉云楼里竟藏着一个地下赌坊!

  王焕之的目光从女子身上收回,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奇怪,那不是国公府的沈四小姐么?她来这儿做什么?

  王焕之留了个心眼。

  出了醉云楼后,王焕之甩开那几个在赌场结识的公子哥,而后特地绕了个远路,确定身后没人跟着后,他折返回去,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这个地方离醉云楼并不远。

  眼前是一个低调的府邸,上头没有牌匾,王焕之一把握住那木门上的带有锈迹的铜环,轻叩四声。

  尚在养伤的青云打开了门,见是他,便让开了道。

  王焕之进来后反手将门关上,一把揽过青云的肩膀,神情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见到了谁!”

  “你见到谁了?”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王焕之抬眼看去,只见苏琛从屋里走出来,停在了屋檐下,正望着自己。

  王焕之一见是他,立刻松开青云,敛了神色,走上前答道:“大人,我看到三殿下了!”

  苏琛站在台阶上,闻言神情一凛,眯起了眼:“你可看清楚了?”

  “绝对没错!”王焕之一脸笃定。

  三皇子没穿蟒袍,但那张脸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盯了这么久,翟吉总算出现了!

  苏琛又道:“你可有看到他去做什么了?”

  王焕之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知了,我只看到他去往赌坊后面去了,我怕被人发现,就没跟过去......”

  苏琛一时没说话。

  王焕之立在台阶下,抬眸看着苏琛。他深知眼前这位衣着朴素的青衣男子深受萧世子器重,是以在对方面前,他始终保持一分恭敬。

  似是想起什么,王焕之从衣袖里抽出两张银票,双手朝苏琛递过去。

  苏琛一手背在身后,垂眼睨着他。

  王焕之笑容里带着一丝谄媚:“苏大人,这是我从赌坊里赢回来的,还给您。”

  苏琛嫌这钱脏,没有接,他看了青云一眼。

  青云自觉上前,伸手抽走了对方手里的银票,而后静立一旁,一言不语。

  王焕之没有错过苏琛眼底的厌恶,挂在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垂下手时不自在地搓了搓衣角,随即又猛然想起什么。

  “噢对了,我还看到了荣国公府的四小姐呢!”

  苏琛正垂眸思索着,闻言唰的一下抬起头,急忙道:“你是在醉云楼看到她,还是赌坊?”

  “我瞧见她往赌坊那走了。”王焕之说道。

  如若不是在赌坊看到她,王焕之也不会多提一嘴。

  他又忍不住发了个牢骚:“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何去那种地方?那里鱼龙混杂,她身边也没有带个人,该不会她跟那赌坊有什么关系吧......”

  不可能!

  苏琛心想,沈霜宁断不可能跟赌坊有沾染,不过四小姐出现在那种地方,绝不是好事。

  难道是跟三皇子有关?

  糟了,怕是要出事!

  苏琛径直掠过王焕之,匆匆往外走去。

  “苏大人,可还需要小的做些什么?”王焕之很是狗腿地问道。

  苏琛回头道:“你赶紧回赌坊,务必找到四小姐!”

  王焕之愣了愣,正要问些什么,苏琛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片青色衣角消失在视线中。

  王焕之眼底闪过讶异之色,自他结识这位苏大人起,可从未见过对方有如此近乎失态的模样。

  王焕之那双精明的眼睛转了转,忽地反应过来,好不容易三皇子现身赌坊,眼下便是逮住他现行的最佳时机,看来镇抚司今天就要动手抄了醉云楼!

  思及此,王焕之心底还有点惋惜。

  一旦镇抚司出马,那醉云楼连带着赌坊都将会不复存在,他之前在那输了那么多钱,就今天赢了一把,连本钱都还没赢回来呢!虽然那些钱也不是他的......

  至于苏琛吩咐他找到沈霜宁的原因,王焕之机灵的脑瓜一转,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镇抚司这是想立大功,抓住三皇子还不够,还要把荣国公府也拉下水呢!

  想明白后,王焕之便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那位沈四小姐了,他唇角一勾,立即动身去醉云楼。

  苏琛把营救的任务交给王焕之是有理由的,王焕之熟悉赌坊的布局,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人,且他是那里的常客,不易引人怀疑,让他去是最合适的。

  然而他遗漏了一点,那就是高估了王焕之的智商。

  ......

  灰衫男子七拐八弯,将沈霜宁带到一个屋子前。

  “四小姐,请。”

  沈霜宁一颗心沉下去,已经有预感会见到谁,果然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并非是宋惜枝,而是等候多时的三皇子翟吉!

  桌上已摆满美酒佳肴。

  翟吉一袭月白锦袍,人模狗样,他一只手搁在桌上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循声转眸看过来时,俊美的面容便带上了笑意。

  沈霜宁攥紧手指,故作惊讶道:“三殿下?”

  她作惶恐模样,欠身行礼:“臣女见过三殿下。”

  翟吉放下酒杯,立刻起了身,风度翩翩朝她走来,伸手要将她扶起。

  “宁宁不必多礼。”

  沈霜宁被这一声“宁宁”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不等翟吉碰到她,她便本能厌恶地退后一步,抬眸看着他,硬挤出笑容道:“三殿下怎么在此?”

  翟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挑了挑眉,也不恼,转而去倒酒。

  动作行云流水从容不迫,仿佛沈霜宁已然是他的掌中之物,压根不担心她会跑。

  身后的门悄然关上,那名带路的灰衫男子并没有跟进来。

  眼下屋里似乎只剩下她和翟吉两个人。

  沈霜宁看着翟吉的动作,心中不安之感更甚,纵然窗外有阳光照**来,她也只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翟吉倒好酒,递至她眼前,缓缓笑道:“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