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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羽身上。

  有怜悯,有嘲弄,有期待,有担忧。

  在琴魔古三通面前,这个刚刚还口出狂言的少年,会如何选择?

  是跪下,保住一条狗命?

  还是用自己的命,去捍卫那可笑的尊严?

  秦源和林静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死吧!

  快死吧!

  这个孽种,就该死在北蛮人的手里,死无全尸!

  秦飞的眼中,更是充满了快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秦羽在琴音中七窍流血,痛苦挣扎,最后像一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的画面。

  然而,秦羽动了。

  他没有跪下,甚至没有看温拿一眼。

  他只是轻轻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聒噪。”

  两个字云淡风轻。

  仿佛温拿那充满杀意的最后通牒,不过是耳边恼人的苍蝇嗡鸣。

  什么?

  温拿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小子,说什么?

  说自己聒噪?

  不等众人从这惊天反转中回过神来,秦羽已经迈开了步子。

  他径直无视了挡在身前的温拿,也无视了那个浑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琴魔古三通。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位刚刚捡起玉笏、惊魂未定的礼乐老臣面前。

  老臣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玉笏又给扔了。

  这煞星,想干什么?

  秦羽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大人,可否借古琴一用?”

  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借琴?

  老臣懵了。

  满朝文武也懵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

  大敌当前,杀神在侧,你不思对策,竟然在这里慢悠悠地借琴?

  这心是铁打的吗!

  那礼乐老臣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借?

  还是不借?

  借了,万一这小子输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帮凶?

  不借,当着陛下的面,驳了一个即将代表大乾出战之人的请求,于理不合。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秦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大人不必为难。”

  “随便哪一张都行。”

  “能响就行。”

  这话一出,北蛮使团那边,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就连一直沉默如石雕的琴魔古三通,那低垂的眼皮,都微微抬起了一线。

  他那双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名为鄙夷的情绪。

  “呵呵……”

  沙哑的声音,从古三通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真是笑掉老夫的大牙。”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如同干尸般的脸。

  “连自己的本命之器都没有,也配与老夫谈琴?”

  “你拿什么跟老夫斗?”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宗师的傲慢与蔑视。

  一个真正的琴师,琴不离身,人琴合一。

  那琴便是他们的第二条性命。

  而眼前这个小子,竟然要临时借一把琴?

  还是能响就行?

  这已经不是侮辱了。

  这是在亵渎琴道二字!

  秦源听到这话,脸上那恶毒的笑容越发浓郁。

  看见没?

  连琴魔都看不起你!

  你这个废物,根本不配站在那里!

  如烟公主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那点疼痛,远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焦虑。

  她信秦羽有神鬼莫测的医术。

  可这琴技他是真的会吗?

  还是说,他只是为了大乾的颜面,在强撑着赴死?

  面对琴魔的质问,秦羽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甚至还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戏谑。

  他转过头,看着古三通,轻轻摇了摇头。

  “本命之器?”

  “对付你这种货色,还用不着。”

  他伸手指了指礼乐老臣身后那些作为装饰的普通古琴。

  “随便拿一把,足够了。”

  轰!

  如果说之前秦羽的行为是疯狂,那现在,就是癫狂!

  对付你这种货色?

  他说的是谁?

  是琴魔古三通!

  是那个一曲镇杀三千人的活传奇!

  整个麒麟殿,所有大乾的官员,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们看着秦羽,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古三通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表情变化。

  怒!

  滔天的怒火!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一股无形的杀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大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些胆小的官员,已经开始两腿发软,瑟瑟发抖。

  “好!”

  “好一个狂妄的小子!”

  古三通怒极反笑,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老夫成名三十载,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秦羽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那股杀气,反而摆了摆手,神情颇有些不耐烦。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开始吧。”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为慷慨的语气补充道。

  “看你一把年纪,气息不稳,心浮气躁,想必久未抚琴,手生得很。”

  “这样吧。”

  “本公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让你调整状态,免得待会儿输了,说我胜之不武。”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秦羽这番话给震得外焦里嫩。

  给琴魔时间调整状态?

  嫌他手生?

  这是何等的羞辱!

  这简直就是把古三通的脸,按在地上,用脚底板来回摩擦!

  “你找死!”

  古三通的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三个字。

  他不再多说一句废话。

  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要用声音,用这世间最恐怖的琴音,将眼前这个狂妄小子的神魂,一寸寸碾碎!

  只见古三通猛地一甩袖袍,大步流星地走到大殿中央早已备好的桌案前,盘膝坐下。

  他将怀中那用粗布包裹的古琴,轻轻放在案上。

  当那粗布被揭开的一瞬间,一股苍凉、古朴,甚至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张通体漆黑的古琴。

  琴身之上,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痕迹,琴弦之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纹路。

  此琴一出,众人便感觉心头一悸,仿佛看到的不是乐器,而是一件绝世凶兵!

  古三通深吸一口气,那干枯的胸膛微微起伏。

  他缓缓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愤怒、杀意,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空灵与死寂。

  他进入了状态。

  那双枯瘦如柴,指甲漆黑的手,轻轻地,搭在了琴弦之上。

  一声轻响。

  仿佛是戈壁滩上,第一滴雨水落在滚烫的沙砾上。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钻进了他们的心里。

  紧接着,悠扬而苍凉的乐声,缓缓流淌而出。

  没有激昂的旋律,没有复杂的技巧。

  就是那么一段简单的音符,却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只觉得眼前一花。

  金碧辉煌的麒麟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黄沙。

  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脚下是滚烫的沙。

  冷风呼啸,卷起沙粒,打在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

  四周一片萧条,连一根杂草都看不见。

  只有一座座孤坟,一块块残破的墓碑,在风中矗立。

  死寂,荒凉,绝望。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悲怆和孤独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不少多愁善感的文官,已经眼眶泛红,下意识地眯上了眼睛,完全沉浸在这悲凉的意境之中。

  “好,好一个大漠孤烟!”

  “此等意境,简直神乎其技!”

  “不愧是琴魔,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眼看古三通一出手就镇住了全场,温拿更是得意到了极点。

  他双手抱胸,下巴高高扬起,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斜睨着秦羽。

  “小子,听到了吗?看到了吗?”

  “这就是宗师的实力!”

  他指了指那刚刚被太监送到秦羽面前,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桐木琴。

  “就凭你手里那把破玩意儿,也想跟血屠争锋?”

  “我劝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免得等会儿古大师奏响杀伐之曲,你想认输,都没机会开口了!”

  秦源和林静等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赢了!

  赢定了!

  这孽种死定了!

  然而,面对温拿的嘲讽,面对那足以让任何人陷入绝望的琴音,秦羽却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甚至都懒得去看温拿一眼。

  他缓步走到古三通的对面,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

  “意境不错。”

  “可惜,匠气太重,失了本心。”

  “华而不实。”

  他淡淡地评价道,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什么?

  华而不实?

  他竟然说琴魔的演奏,华而不实?

  古三通弹奏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抬起眼,冷冷地看着秦羽,眼神仿佛在说:你行你上。

  秦羽微微一笑:“也罢,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琴。”

  话音落下,他伸出了手。

  不是双手,而是单手。

  他就这么随意地,将一只手,轻轻抚在了那张桐木琴的琴弦上。

  然后,猛地一划拉!

  刺啦!

  一道无比刺耳,无比难听,如同用指甲猛刮铁锅般的杂音,骤然响起!

  那声音,尖锐,混乱,毫无章法!

  瞬间就将古三通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悲凉意境,撕了个粉碎!

  所有沉浸在大漠孤烟中的大臣,都像是被人用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们一脸茫然地看着场中。

  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是杀猪吗?

  短暂的错愕之后。

  “噗”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天,那是什么声音?弹棉花吗?”

  “笑死我了,我还以为他真是什么绝世高人,搞了半天,连琴都不会弹!”

  整个麒麟殿,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