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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麒麟殿内仿佛凝固了。

  沙帐之内,悄无声息,只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时而俯身,时而站立,看不真切。

  沙帐之外,却是度秒如年。

  温拿王子脸上的不屑和烦躁,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他时不时地朝着那片白纱投去凶狠的目光,鼻子里发出一声声冷哼。

  装神弄鬼!

  他倒要看看,这秦羽能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

  龙椅上的皇帝,倒是显得极有耐心。

  他端坐不动眼神深邃,只是那偶尔轻叩扶手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如烟公主的一双玉手,早已在袖中紧紧绞在了一起,手心全是细密的汗珠。

  她的一颗心,就悬在那片朦朦胧胧的白纱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殿内众人已经有些骚动不安之时。

  一个清朗的声音,终于从纱帐之中悠悠传出。

  “好了。”

  两个字,轻描淡写。

  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入了死寂的湖面!

  “快!”

  “撤掉纱帐!”

  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几名小太监立刻手忙脚乱地冲了上去,动作迅捷地将那巨大的雪白轻纱,层层撤下。

  光线重新涌入。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全都死死地钉在了大殿中央。

  秦羽就站在那张巨大的画案之后。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仿佛刚刚只是在园中散了会儿步,而非进行一场决定国运与生死的豪赌。

  他的手中,捧着一卷已经收好的画轴。

  “秦羽!”

  温拿第一个按捺不住,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眼神像是要吃人。

  “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就搞出这么个东西?”

  “打开,让本王子看看,你到底画了什么惊世骇俗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暴躁和催促。

  秦羽瞥了他一眼,并未动怒。

  他只是转过身,先是对着龙椅之上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

  而后在万众瞩目之下。

  他双手持着画轴的两端,手臂缓缓用力。

  “哗啦。”

  一声轻响。

  画卷,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

  一瞬间,整个麒麟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幅画。

  然后,那寂静便被一阵压抑不住的,细碎的议论声所打破。

  “这这是什么?”

  “一棵枯树?几片落叶?”

  “就这?”

  画上,没有柳公权那鲲鹏展翅,吞吐风云的磅礴气势。

  有的,只是一片萧瑟。

  枯黄的草地,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几片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

  整幅画,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与落寞。

  “哈哈哈!”

  温拿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秦羽啊秦羽!”

  “本王子真是高看你了!”

  “你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用纱帐把自己围起来,神神秘秘地搞了半个时辰!”

  “最后,就给所有人看这个?”

  他伸出手指,狠狠地戳向那幅画,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

  “你管这叫画?”

  “这叫秋风扫落叶!”

  “柳夫子画的是鲲鹏,是神兽,你画的是秋风,是**!”

  “输了,你输定了!”

  他的话,得到了满朝文武的默默认同。

  确实。

  这画,怎么跟柳公权那幅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龙椅之上,皇帝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再一次紧紧锁死,脸色铁青。

  他眼中那刚刚燃起的欣赏与期待,瞬间化为了冰冷的失望。

  完了。

  终究还是不行吗?

  远处的如烟公主,更是娇躯一晃,俏脸煞白,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她的驸马输了。

  然而,就在这满场认输,全盘皆输的气氛中。

  秦羽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

  他甚至还笑了笑。

  那笑容,云淡风轻。

  “王子殿下,何必如此心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的议论。

  “一幅画的好坏,不能只看表面。”

  “我这幅画,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

  “奥妙无穷?”

  温拿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

  “你的奥妙,就是把树叶画得更黄一点吗?”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老臣,突然发出一声惊疑。

  “等等!”

  “你们看,那画的角落里,是不是有字?”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从那萧瑟的画面,移到了画卷的右下角。

  果然!

  在那片枯黄的草地上,用一种铁画银钩般的笔法,写着几行小字!

  “那是什么?”

  “是诗!”

  “快,念来听听!”

  一位离得最近的翰林学士,立刻上前一步,定睛看去,随即缓缓地念出了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自古逢秋悲寂寥。”

  第一句出口,殿内还是一片嘈杂。

  “我言秋日胜春朝!”

  第二句念出,有几位文臣的脸色,微微变了。

  “晴空一鹤排云上。”

  第三句,那翰林学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

  “便引诗情到碧霄!”

  最后一句,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轰!”

  整座麒麟殿,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

  “好诗!”

  “好一个我言秋日胜春朝!”

  “这气魄,这意境!”

  “秋日不再是悲凉寂寥,反而是充满了昂扬向上的豪情,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等文采,这等胸襟,绝不逊色于柳夫子那首题在鲲鹏图上的诗啊!”

  “何止是不逊色,依老夫看,单论这首诗的意境与风骨,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

  如果说柳公权的诗是磅礴大气,写的是鲲鹏之志。

  那么秦羽这首诗便是在萧瑟之中,写出了冲破云霄的万丈豪情!

  两者一刚一柔,一放一收,竟然是平分秋色,难分高下!

  龙椅上原本已经面沉如水的皇帝,在听到这首诗的瞬间,双目之中猛地爆射出一团精光!

  他的身子都下意识地前倾了几分!

  好!

  好一个引诗情到碧霄!

  这才是朕的驸马!

  在绝境之中,仍有此等不屈风骨,仍有此等冲天豪情!

  如烟公主那张煞白的俏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一抹血色,美眸之中,异彩连连。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秦羽不会让她失望!

  温拿的脸则是彻底绿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交口称赞的大夏文臣,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他不懂诗。

  但他看得懂表情!

  他看得出,秦羽这几句破诗,竟然真的把局势给稳住了!

  “够了!”

  温拿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比的是书画,是书画合一!”

  他指着秦羽的画,又指了指柳公权那幅气势恢宏的鲲鹏图,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就算他的诗和柳夫子不相上下!”

  “可他的画呢?”

  “你们自己看看,这画的是什么东西?一堆枯草烂树叶!”

  “拿什么跟柳夫子的鲲鹏比?”

  “诗画一体,才能定胜负,他的画,就是一坨屎,就算诗再好,也改变不了这是一幅**的事实!”

  “他输了,他必须输!”

  这番粗鄙不堪,却又无比现实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所有刚刚激动起来的文臣头上。

  众人脸上的兴奋,僵住了。

  是啊,温拿王子说的是事实。

  这次比试终究是书画。

  画才是主体。

  诗只是点缀。

  秦羽的诗再好,也无法弥补画作上那如同天堑一般的巨大差距。

  太可惜了。

  真的太可惜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一次被无情地掐灭。

  大殿内的气氛,重新跌回了冰点。

  皇帝刚刚亮起的眼神,也再次黯淡了下去,他捏着龙椅扶手,指节发白。

  如烟公主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脸上写满了忧伤与不甘。

  难道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秦羽必败无疑的时候。

  却见那风暴中心的少年笑了。

  他看着状若癫狂的温拿,摇了摇头,那眼神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仿佛在看一个无知的孩童。

  “皇子殿下。”

  秦羽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你真的确定。”

  “你看到的这幅画,就是我所做的全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