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度如钟筱,并没有跟宋廷深一般计较。

  反而大大方方开口,说:“走吧,去白云山,一会儿天暗了。”

  说完就走到门口,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宋廷深看了一眼她潇洒的背影,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可他的内心却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完了,筱筱这态度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

  【我这张嘴是真的该死,什么不信就不信吧,她要是真不信,我怎么办啊?】

  【我不如让敌人一个炮仗给我轰哑算了。】

  听见宋廷深这句话,钟筱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宋廷深差点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突然停下来的钟筱。

  掀起眼皮,宋廷深就看见钟筱笑意盈盈地站在前方,唇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眉眼中带着一丝柔和。

  她说:“宋团长,我相信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宋廷深却听懂了。

  她相信他。

  远在天际的夕阳在此刻收回了它的最后一道光线,橙色的天空渐渐被灰暗的夜幕取代,家属区门口的路灯还没开。

  宋廷深只觉得视线中的一切景物都慢慢变暗,变得模糊。

  只余下眼前的人。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皮肤很白,她的笑容浅淡却明媚,她的味道清新而迷人。

  她的嗓音那样温柔,那样好听。

  她说,她相信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成了宋廷深至今听到过的,最动人的声音。

  宋廷深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钟筱,直到听见她浅浅的嗤笑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他站在原地,钟筱的那句话仿佛反复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按捺住自己蓬勃的心跳,面上忍不住的发烫。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烫得惊人。

  他只能祈祷钟筱不要转过头来,不要让她看见他这副有些窘迫的样子。

  可私心里,他又希望她能回过头看他一眼。

  看他为她心动的样子,看他为她失了方寸,乱了呼吸的模样。

  宋廷深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唯有香甜。

  -

  走到白云山下,钟筱终于回过头,问宋廷深。

  “这儿就是吗?”

  彼时宋廷深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沉吟了一声,道:“嗯,我走前面吧,山上的路不好走,我走在前面带路。”

  钟筱点点头。

  上山的时候,她乖乖跟在宋廷深后面,宋廷深走一步,她走一步,亦步亦趋。

  只是因为昨天夜里山上落过雨,泥巴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滑,即便钟筱再小心,也还是一个不注意,没踩稳,小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仰去。

  好在宋廷深本来就时时刻刻关注着钟筱的情况。

  在钟筱差点往后倒去的时候,宋廷深及时抓住了钟筱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另外一只手扶住她的肩,稳住她的重心,将她整个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有惊无险。

  钟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落入了一个温热又结识的怀抱里。

  宋廷深的胸膛比她想象中更硬,宽厚的身体直接把她整个人都裹住,她的耳边刚好可以听见他蓬勃有力的心跳。

  在寂静得只有风声的山上尤为清晰。

  两个人显然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其他动作,就这么维持在一个有些诡异,又有点让人脸红心跳的动作上。

  还是钟筱率先反应过来,一只手撑着宋廷深的胸膛,让自己站起来。

  宋廷深也就顺势放开了钟筱的手腕。

  钟筱的声音嗡嗡的:“谢谢宋团长。”

  宋廷深语气正值:“没事。”

  【我要死了,我要呼吸不过来了,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钟筱抿住唇,飞快地看了一眼宋廷深的胸膛。

  刚才也没觉得他心跳有多快啊。

  宋廷深察觉到钟筱的眼神。

  【这几天有点疏于锻炼了,我的胸肌都没有之前那么发达了,筱筱是不是不满意啊?】

  【明天负重加跑五公里,再举一个小时的铁。】

  钟筱忍不住“咳”了一声,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宋团长,走吧。”

  宋廷深“嗯”了一声,往山上继续走。

  上去以后的路要比刚才好走一些,两个人也渐渐放松下来,也许是氛围有点太过于沉默了,宋廷深难得地率先找了个话题。

  “你有见过聂叔叔的照片吗?”

  钟筱一愣,摇头,说:“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爸爸,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杜华成不是我的爸爸的。”

  宋廷深光是想了想钟筱有可能经历的那些事情,都觉得她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一个姑娘,母亲去世,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一个能护着她的亲人都没有,又有继母和其他的孩子,偌大的家产,该有多少人想要害她。

  她能完好无缺地逃到台州岛来,不知道是想了多少办法。

  他的心沉沉的,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半晌,宋廷深终于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钟筱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看见了聂云峰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简单又有力的字:

  英雄烈士聂云峰之墓。

  此时从不远处刮过了一阵风,惹得树枝轻轻作响,穿叶而来,又撩起了钟筱耳鬓的碎发。

  钟筱全身微颤。

  这道突如其来的风,温热轻柔,好似父亲的手掌,温柔地划过了女儿的面庞。

  只那么一瞬间,钟筱无声地落下泪来。

  她明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明明只是安静地站在这里。

  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明明墓碑的温度那么冰凉。

  可她就是眼含热泪,忽然很想、很想哭。

  爸爸。

  这就是,她的爸爸吗?

  爸爸,钟筱在心里轻声默念,我是筱筱,我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