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供销社门口,人来人往。

  苏秀云的手在微微发抖,怀里抱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沉甸甸的包裹,那里面是整整两斤肥瘦相间的猪后腿肉。肉铺师傅下刀时,她甚至能闻到那股生鲜的带着一丝血腥气的肉香,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公公,那……那剩下的钱……”她小声地问,声音里还带着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收好。”江建国声音平淡,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身后不远处一个假装看报的年轻人,“以后家里你管钱。”

  说完,他拉着苏秀云,没有走来时的大路,而是拐进了一条七弯八绕的狭窄小巷。苏秀云不解,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在巷子里绕了几圈,甩掉了不少“尾巴”后,江建国才重新走上另一条通往村里的土路。

  他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巷口处刚才那个看报的年轻人正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显然是跟丢了。

  江建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跟踪他?还嫩了点。

  回到家,一碗香喷喷的肉末炖蛋,让三岁的江萌萌吃得小肚子溜圆,小脸上第一次泛起了健康的红晕。看着孙女满足的笑脸,江建国那颗冰冷的心,才泛起一丝难得的暖意。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初冬。

  那惊心动魄的一天,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靠着卖白菜剩下的钱和苏秀云的精打细算,这个只剩下三口人的小家,竟也过得安稳有序。江建国每日用灵泉空间里恢复的微薄雾气调养身体,脸色渐渐好了起来。而苏秀云,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彷徨后,也开始学着掌管家事,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往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干练。

  这份平静,却在一个下着冻雨的午后,被一封刺眼的信件彻底打破。

  村里的半大孩子,捏着一封大红色的信封,跑进了江家院子。

  “建国叔,有你的信!是从镇上邮局寄来的!”

  苏秀云接过信,那鲜红的颜色,像一团火焰,灼得她手心发烫。在这个年代,除了报丧,很少有人会用这样扎眼的颜色。

  江建国从屋里走出来接过信封。信封的材质很差,红得俗气,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父亲江建国亲启”几个字。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江莉的笔迹。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层薄薄的纸张时,脑海中猛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侧影,如同闪电般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女人的侧影,穿着一身在当时看来极为时髦的呢子大衣,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那张脸他看不真切却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熟悉和憎恨!

  林晚秋!

  江建国的心脏,猛地一缩!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他绝不会认错!那个前世将他玩弄于股掌,亲手把他送上绝路的养女!

  她怎么会和江莉的信扯上关系?

  江建国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了信封。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张印着“囍”字的喜帖。

  喜帖的内容,充满了炫耀和羞辱。

  “兹定于腊月初八为我儿王振国与江莉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筵,恭请光临。”

  落款是:王大海。

  王大海!县机械厂的主任!江建国想起来了前世就是这个王大海,后来一路高升,成了市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而他的儿子王振国,就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

  江莉,竟然勾搭上了他?

  好一招“凤凰初现”!好一封“致命请柬”!

  她们这是在向他宣战!

  “公公,这……”苏秀云看着那张喜帖,脸色发白。她不傻,自然看得出这其中的恶意。

  江建国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喜帖,随手扔进了灶膛里。红色的纸张,在遇到火苗的瞬间便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撮灰烬。

  “跳梁小丑,不必理会。”他声音平静,眼神却冷得吓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天深夜,万籁俱寂。

  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撬锁声,从堂屋的方向传来。

  睡在里屋的江建国,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听觉,因为灵泉的滋养,远比常人敏锐。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没有点灯,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摸到了堂屋的门口。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洒进来照亮了屋中的情景。

  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那个存放着家里最重要物品的木箱前。他的一条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正是江伟!

  他竟然贼心不死,趁着夜色摸了回来想要偷家里的祖宅地契!

  江建国的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江伟用一根铁丝笨拙地捅着那把老旧的铜锁。

  就在江伟马上就要成功,脸上露出窃喜的表情时,一只冰冷的大手,如同鬼爪一般,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江伟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他能感觉到,那只手上传来的是足以捏碎他骨头的力量。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回过头。

  对上的是父亲那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

  “爸……”江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

  江建国没有废话。

  他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吓得魂飞魄散的江伟,拖出了屋子,拖向了后院。

  后院,有一口早已废弃多年的深井窖。这里是以前冬天用来储藏白菜土豆的地方,井口不大,里面却又深又冷,终年不见阳光,散发着一股阴森的寒气。

  江伟被拖到井边,终于意识到父亲想干什么,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哭喊着求饶:“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别把我扔下去!会死人的!”

  “闭嘴!”江建国一巴掌将他扇得眼冒金星。

  他找来一根粗麻绳,将江伟的双手捆住,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井口的辘轳上。

  “你不是想要地契吗?”江建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就在这下面,好好反省一夜吧。想清楚了你到底姓什么。”

  说完,他松开辘轳的卡扣。

  “啊!”

  在江伟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的身体被绳子吊着,缓缓地坠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绳子放到了底,江伟的双脚离地面还有半尺高,整个人就那么被悬吊在阴冷潮湿的井窖中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刺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就渗透了他的骨髓。

  江建国冷漠地看了一眼,将辘轳卡死,转身离去仿佛只是扔了一袋**。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家紧闭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苏秀云一夜未眠,听到敲门声,吓得一个激灵。她透过门缝向外看看到的却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正是迎客来饭店的主厨,刘建军。他今天换下了一身厨师服,穿着一身得体的中山装,身后还跟着那个叫小王的徒弟,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装着各种糕点和水果。

  “请问,这里是江建国老师傅家吗?”刘建军的语气,客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苏秀云不知所措,只能回头看向屋里。

  江建国一夜未睡,但他精神却很好,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他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刘师傅,有事?”

  刘建军一看到江建国,眼睛都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老师傅!可算找到您了!我找了您快两个月了!”

  他上次派徒弟跟踪,结果被江建国甩掉。这两个月,他几乎把县城周边所有的村子都跑遍了逢人就打听那个卖“翡翠白菜”的老人,今天总算是让他给问着了。

  “老师傅,咱们屋里说!”

  进了屋,刘建军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他想和江建国签订一个长期的供货协议,以后他种出来的所有“翡翠白菜”,都由迎客来饭店独家包销,价格好商量。

  为了表示诚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桌上。

  “老师傅,我知道空口无凭。这里是五十块钱,算是我预付的定金!只要您点头,以后您就是我们迎客来最尊贵的供货商!”

  五十块!

  苏秀云在旁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那可是一笔她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江建国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眼神却异常平静,他知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端起茶碗,轻轻地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末。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向了后院那口寂静无声的井窖。

  “这定金,我收下了。”

  他的声音,平淡而沉稳。

  “不过我的菜金贵得很。能不能长期供货,还要看刘师傅你的诚意,够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