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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斐然这边,和霍暝渊来到湖边长椅上休息。

  霍暝渊松了领带扣,解开一粒衬衫纽扣,然后将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椅背上。

  程斐然皱了皱眉头,看向那只仿佛把她虚揽在怀里的手,觉得他姿势过于亲密了一点。

  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他脖颈一侧的一小块咬痕,先前被衣领盖住了。

  那是那晚她意乱时在他脖子上留下的。

  程斐然不禁自嘲,睡都睡过了,日子更不知还剩几天,自己竟计较起这些小动作了。

  目光重新望向铺着雾霭的寂静湖面。

  想到自己在不久之后,便要永远踏入冰冷的黑暗之中,一阵如溺水般的窒息感便席卷而来。

  再看身边这人,他身上散发出清爽干净的气息,一举一动都散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明年今日,她已成灰,而他还能看那朝朝暮暮。

  这一瞬间,程斐然突然有点绷不住了。

  那么多人都可以自然老去,为什么偏偏她不能……

  霍暝渊忽然转头,正捉住了她幽怨愤懑的目光。

  “干嘛这么看我。”

  “没什么。”她转开目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对了,我爸是不是留你在家吃午饭了。”

  “但是你不想留我?”

  “……”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敏锐,仅凭她一句话,就推断出大半。

  她看了眼霍暝渊,说道:“是我想和你一起走。”

  她今天状态很不好,实在没胃口,就怕吃到一半就吐了。

  所以为了避免父亲看出端倪,能避免和父亲一起进餐就避免。

  但她懒得找逃跑借口。

  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去跟我爸说,理由随你编。”

  霍暝渊略一沉吟,爽快答应:“可以。”

  程斐然一愣。

  他竟不问缘由,也不管两人的行为看起来多不合礼节,甚至没有怪她推卸责任。

  “你倒痛快。”

  他淡淡道:“答应给你临终关怀,自然要有求必应。”

  一句“临终关怀”,把程斐然刚刚上扬的嘴角,生生给扯下来:“你真会说话。”

  “你希望我小心翼翼?”

  程斐然想想,“不。”

  她不愿意向身边人透露病情,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看到别人对她流露出那种同情又小心的眼神,好像开个玩笑都怕她多心。

  如果这病真的好不了了,她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完最后一程。

  ……

  之后程斐然跟霍暝渊一起返回别墅。

  回去的时候,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晨雾散去大半,程斐然感到清爽不少,至少没再头晕目眩。

  两人回到别墅里时,父亲程砚正站在前院池塘边喂鱼。

  霍暝渊上前,恭敬喊了声伯父,说道:“斐然说家里饭吃腻了,想去吃堂食,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程斐然:“……”

  这家伙答应得痛快,到头来,还是得她来当有了男朋友就忘了老爸的白眼狼。

  但也可以理解。

  他毕竟头一次上门,刚又说好了要在家吃饭,临时又要走,显得很不懂事。

  所以,由她这个女儿来做那个不懂事的人,的确最合适。

  父亲听到霍暝渊的话后,微微一怔,笑道:“你们出去吃吧,我就不去了,家里饭都做上了,总得有人吃。”

  这一刹那,程斐然甚至有一种感觉,好像父亲也不是很想和他们一起吃,听到他们要外出就餐,松了口气似的。

  但程斐然想,大概只是父亲太纵容她,根本不管她行为合不合乎情理,一听是她的意思,才连缘由都不问,就直接同意了。

  临离开,霍暝渊向她父亲解释说,本来是想领证之前安排两家人吃顿饭的,但他母亲还在山中寺庙静修,只好等母亲回来后再做安排。

  父亲说:“你母亲不喜欢这类应酬,就不用为难她了,只要婚后你们好好经营婚姻,把日子安安稳稳过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父亲的话令程斐然鼻酸。

  她哪还有什么日子可以安稳过下去……

  与此同时,父亲话里话外传递出来的意思,也让她感到有些诧异。

  父亲显然是认识霍暝渊母亲的,而且非常了解对方的个性,不像泛泛之交。

  可她从不知道两家人是旧识。

  若以前就认识,程家大大小小宴会,邀请过众多好友,她怎么从没见过霍暝渊和他母亲?

  话说回来,她第一次见这家伙时,的确是感觉眼熟。

  “难怪之前觉得你面熟,原来我们两家认识。”

  霍暝渊看了眼她父亲,回答十分微妙:“我以为你知道。”

  “我们以前见过吗?”

  她看着霍暝渊的眼睛,霍暝渊也深深看着她。

  没等他回答,父亲倒是来了句:“我们两家是旧识,不过那都是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你觉得暝渊面熟,大概是在其他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霍暝渊也淡淡附和道:“既然都想不起来,见没见过也不重要了。”

  父亲笑道:“反正以后是一家人了。”

  程斐然眯眼看着霍暝渊,总觉得他神色怪怪的,说不清那是失落,还是隐隐的愤怒。

  程斐然正出神,佣人引领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进来。

  来者是父亲的私人律师周聿,比她大七岁,今年三十岁,戴一幅金丝眼镜,个子很高,穿上西装,格外利落干练。

  周聿负责处理父亲公司和个人的一切法律相关的事务,是个沉稳可靠的人,已为程家服务多年。

  因他长得太过斯文,程斐然以前调侃他说,他的长相就是斯文败类的典型。

  周聿微笑地说:“也许我就是呢?”

  程斐然傻住。

  周聿爽朗一笑,弹她脑门一下:“这么好骗可不行。”

  总之,这人也是程斐然很看不透的一个,并且十分精明。

  还有一点,若他来家找父亲,多半都是跟麻烦事有关。

  程斐然看见周聿的时候,很怕自己的病情被他看出来,说了声“来了”,眼神却下意识闪躲。

  周聿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她身边的霍暝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