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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晨曦尚未完全驱散秋夜的寒意。

  杜奎家的土房里里,杜奎娘挣扎着坐起身,惊讶地看着儿子坐在一旁。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床厚实暖和的、印着xxx二院,张永春老娘从学校那边接收过来的二手棉被叠得方方正正。

  每年新入学季,这床单被褥都是收割新生的第一把刀。

  至于那些之后剩下的被褥,也很少有学生会选择带回家里。

  最后基本全都会被学校折价处理扔到废品收购站。

  而这些东西海青兰看着质量还不错,虽然可能造的有些脏,但是都是大小伙子用的。

  这些东西除了可能沾着些儿子之外,基本上没啥脏东西。

  因此她也就送到了张永春这边,正好让张永春收拾收拾,派妇女们把这些被褥洗干净了,当做福利发给底下的人。

  这年代,棉衣都能拿出去当卖钱币,更别说这二手的棉被了。

  何况就这,不是一般的人还领不到呢!

  一共四百多床棉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分发干净了。

  杜奎如果不是先生,他都领不到!

  “奎儿?这天还没大亮,你这是…?”

  这时杜奎**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传来。

  但她话里更多的是疑惑。

  自己儿子自从当上了先生,从张将军那里拿到了那本孟子之后,可是天天晚上抄,白天抄,苦苦读书。

  唯独昨夜,回来之后便失魂落魄的直接睡下了。

  今天早上起来的又这般的早,实在是让她好奇。

  莫非是儿子在外面看上了哪家的娘子,被拒绝了?

  而杜奎动作麻利,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一种庄重的急切:

  “娘,您醒了?今日是将军启程去押粮离开福兰镇的日子,儿子要去送送将军!”

  说着,他看着这床被子,目光幽深。

  “将军是给了儿子第二条命的人,儿子到现在都记着将军的恩情。”

  而一听到是将军要离开,杜奎娘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下地:“是张将军?”

  杜奎赶紧上前拦住,把自己娘从床上扶下来。

  “娘,您这是干什么?”

  杜奎娘却摆了摆手。

  “别管我这把老骨头,哎哟,是该送!是该送!”

  说着,她还掐了一把自己儿子的手。

  “快去吧奎儿,别误了时辰!

  替娘给将军磕个头,就说老婆子我…我祝将军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说着,杜奎娘眼眶就有些泛红。

  没有张将军的粟米和这床厚被子,她这条命早就交代在这个秋天了。

  “哎!娘您放心躺着!”

  杜奎应了一声,将叠好的被子仔细放好,快步钻出了低矮的房门。

  而刚走到外面土路上,就看见隔壁二婶家的大儿子柱子也正匆匆往外走,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硬邦邦、省下来的粟米饼子。

  “柱子哥?你也去送将军?”杜奎问道。

  柱子黝黑的脸上带着和杜奎一样的郑重,用力点头:

  “嗯!去送!

  要不是将军收俺在工地上干活,俺也不会说得起婆娘!

  只是,俺没来得及吃饭,这不寻思垫一口……”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激和不舍。

  他们不再说话,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朝着东郊捧日司衙署的方向汇入渐渐增多的人潮。

  庞大的人潮都是冲着东边去的。

  大家伙都是要去送他们的将军。

  而此时东郊官道旁,临时平整出来的一片空地上,几辆满载着粮食和礼物的骡车已经准备就绪。

  张永春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亮银盔甲,穿着一身更为利落的靛蓝色劲装,外罩一件厚实的厂花同款黑袍,显得他格外英武不凡。

  此时他正站在头车旁,与前来送行的赵罄说话。

  赵罄的小胖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拉着张永春的衣袖,声音压得很低:

  “兄长,这…这些粮食,虽然是府里摇的,但…但真不是最重要的。”

  小胖子眼睛格外的明亮,那不舍看的格外的清楚

  “兄长不知,我和陆叔自黄河边坐船来的时候,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危险,兄长这般去了,又带着这么多的财物,可要..”

  他越说越急,眼圈都有些红了。

  张永春拍了拍赵罄厚实的肩膀,脸上带着一贯的淡定笑容,墨镜遮住了他眼中的锐利:

  “小六子,把心放回肚子里。

  粮食,我保证一颗不少地送到黄河渡口催粮官手上。至于我的安危?

  呵呵,你更该放一万个心。

  你兄长我别的本事没有,保命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

  这黄河岸再是龙潭虎穴,你兄长我也能把它搅和成咱家的澡堂子,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再出来。

  安心在镇上待着,等我回来。”

  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让赵罄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用力点了点头:

  “嗯!兄长保重!小弟等你凯旋!”

  现在赵罄是真的希望张永春能安全回来,毕竟他已经完全爬上了张永春这条贼船了,想回头都不能了!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只见以赵举人为首,李员外、王掌柜、孙掌柜等一众福兰镇的头面乡绅,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过来。

  为首的赵举人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袱。

  “张将军!张将军留步!”

  赵举人快步上前,脸上堆满了热络和恭敬的笑容,将红布包袱双手奉上。

  “听闻将军今日启程前往广陵,为赵公子奔波操劳,我等福兰镇父老乡亲感念将军恩德,无以为报。

  大家伙儿凑了点心意,区区一千两银子,权作将军路上的程仪!

  万望将军莫要嫌弃,务必收下!”

  张永春目光扫过那红布包袱,又看了看赵举人身后那些同样带着谄媚笑容的乡绅们,心中了然。

  这是投名状之后的“孝敬”,也是对他的再次示好。

  而且最关键的……

  他看向赵举人那满面的红光,心说果然啊。

  一封信,就能换来赵举人连夜的寻找富户们挨个催钱。

  这个主簿的名头,是真值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