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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我这就告诉他们去!”

  何老蔫的笑得像个五十四岁的孩子,一转头就要走。

  他是村里最盼着张永春回来的人,比这些老娘们大小子还盼望呢。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那些牲口!

  当初这些家伙送回到何家庄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这都是将来的家底。

  有了这些大牲口,加上何家庄这些人,不出二年,老何家依然是这附近人丁最兴旺的大家族。

  但是这股热乎劲过去了,他就有些麻爪了。

  这老些牲口呆在圈里,少了一头都是个事。

  虽然有哪些辽国牧主拿来抵账的牧奴照顾,但是谁能保准没个三灾五病的。

  那也是一份责任啊!

  为了不出事,他每天早晚两遍点数,点的他眼睛都花了。

  现在张永春回来了,这责任也就落在别人身上了。

  他已经等不及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哎哎,你回来!”

  然而还没等他刚跑出两步,张永春的话就让他又折了回来。

  “哎呦,东家,您还有事吗?”

  捂着差点扭到的老腰,何老蔫也不敢说别的,只能陪着笑开口。

  “你找几个人,把圈里的羊羔赶出来。”

  张永春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口香糖。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这副身体的烟瘾也没了,因此他也没打算抽烟。

  “是,东家,赶出来多少?”

  “全赶出来!”

  发粮发饷这种事,有肉不能埋在饭里。

  何家庄是自己的班底,他必须要向这些人展示自己的实力!

  让他们知道,他们东家说到做到,也有本事说到做到!

  庄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还没爬到水井沿儿,何老蔫那破锣嗓子就炸遍了整个何家庄:

  “东家回庄喽!”

  “回庄”俩字像火星子溅进油锅,死水般的庄子“轰”地活了。

  泥坯房的门板被撞得砰砰响,光脚板踩在黄土路上腾起阵阵烟尘。

  何木生打头从屋里跑了出来,他走得脚下生风,身后跟着他媳妇朱白绢。

  这妇人眼泡红肿未消,昨夜拜了整宿的菩萨,此刻却把腰杆挺得笔直,一手紧攥着男人褪了色的衣角,一手死死牵着懵懂的小儿子根宝。

  再往后,何白牛、李拐儿、何铁柱……一个个护商队的汉子,穿着那身靛蓝的“保安”**,沾着干涸泥点和暗红,沉默地跟着,像一群得胜归巢的狼。

  他们身后,是乌泱泱涌来的全庄老少,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把庄口那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嗡嗡的议论声浪几乎掀翻了天。

  “天爷!东家回来了?”

  “木生他娘,快掐我一把!东家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大家伙看着张永春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火焰。

  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张永春,而是一垛粮食一样。

  不,是真的有一垛粮食!

  张永春身后庄口那处稍高的土坡上,身后的小厮把两辆牛车赶到一旁,牛车上堆着的那一垛用麻袋装着的东西,这些庄户人一眼就看出里面是粮食。

  而就在这时,何老蔫也带着几个牧奴赶着羊羔们走了出来。

  白的、灰的、带花斑的小羊羔挤作一团,“咩咩”的稚嫩叫声汇成一片柔软的海洋,在秋日干燥的空气里荡漾开,冲淡了汉子们身上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

  看着下面一众挤挤可可的老少爷们娘们,张永春咳嗽一声。

  手指头一掰,打开自己耳朵边上的小蜜蜂麦克风。

  大周男子簪花的习俗其实挺多的,耳朵上戴点啥也不奇怪。

  因此,没有人觉得张永春脸上挂了个麦克风很特殊,反而都觉得东家果然是厉害人物,连腰间的挂饰都这般好看。

  他手里捏着一卷名册,目光扫过坡下那一张张被穷苦和期待刻满的脸,最后落在自己那支初经战火淬炼的护商队身上。

  清朗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嘈杂:

  “何家庄的爷们儿!

  这次出去刀头舔血,是你们豁出命护住了咱清远商号的货,护住了咱何家庄的脸面!刀箭无眼,你们没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出发前我说过,杀敌有功者,赏豚羔!

  可你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的,都是带种的汉子!

  这功,豚羔配不上!

  今日,我张永春做主,豚羔换羊羔!

  按名册,凭本事,领赏!”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欢呼声浪直冲云霄。

  多少年了,这苦水里泡着的庄子,头一回尝到“犒赏”的滋味,还是活蹦乱跳的羊羔!

  猪吃的可比羊多多了!

  这年头没有饲料,全靠草,羊就算没有精料也一样能长,可是猪要是没有好饲料是真的不上膘啊!

  而且自古以来,这羊肉是贵肉,猪肉是**肉,牛肉是全家坐牢肉。

  养好了一头羊,拿去卖价格可不是一口猪能相比的。

  当然,只限于大周,到了辽国要反过来。

  因此,对于张永春的慷慨,全村都鼓掌叫好起来。

  “何铁柱!”

  张永春翻开手里的名册,第一个点名道。

  何铁柱一个激灵,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蹿上土坡。

  他脸色本来就黑,此刻因为充血,变得更黑了,连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张永春从旁边三斤半托着的木盘里,拿起一袋沉甸甸的粗麦,又拈起两根细细的羊**儿。

  那还是他从榷场上学来的办法,计算羊数量的羊筹。

  这大周榷场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直接发羊耽误时间,不如发羊筹让他们自己挑好。

  至于这羊筹是哪来的,那你就别管了。

  “杀敌一名,一斗粗麦,羊羔两头!”

  粗糙的麦袋入手,沉甸甸的踏实感瞬间压住了他狂跳的心。

  那两根羊**儿被塞进手里时,何铁柱的手指抖得厉害,簌簌地****边缘。

  他死死攥住,像是儿子刚出世时攥住了他的小手一样。

  肩膀硬撼马刀时没抖一下的汉子,此刻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翻江倒海:

  够了!

  有这麦,有这羊!

  他能去老丈人家,把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崽子和婆娘接回来了!

  他猛地一躬到底,眼中红的跟看了一宿那啥片的青春期小伙一样。

  “多谢东家的恩情!”

  “东家的恩情,我何铁柱生生世世都还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