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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的家距离府城并不遥远，虽处于另一县城，却仅隔一县之遥。她驾着马车，一日一夜便可抵达。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不算长的路程，当初她却足足用了十天才走完。
回首往昔，一路上风餐露宿，为了掩人耳目，她混迹于乞丐群中，不敢暴露行踪。
夜晚栖身于破庙残垣，白天沿街乞讨，每日都提心吊胆，唯恐身份败露，生怕被人掳去，被迫成亲生子。
那时的她，全然不知这世上竟有力量者的存在，满心忧虑的只是女儿身若被识破，此生便要在柴米油盐与无止境的生育中消磨殆尽。
历经千辛万苦抵达府城后，幸而识文断字的她瞥见了兴庆楼的招工告示。
经过层层选拔，她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终于应征上了跑堂伙计的差事。自那日起，她才在这偌大的城池中扎下了根。
不过数月光景，她竟已能驾着马车衣锦还乡。阿秋抚着车辕，不禁暗叹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日会是何种光景。
次日晌午，马车已行至家乡集镇。为防故人识破，阿秋特意寻了处僻静巷角，将车驾收进空间。
她又从怀中扯出灰布围巾，层层缠裹，直将头脸遮得只剩一双秋水明眸。
隆冬时节，这般装扮倒也不显怪异。她褪去容与相赠的锦缎襦裙，换上往昔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待周身与市井乡民再无二致，才屏息凝神，闪身出了空间。
昭宁与既白本欲相随，却被她婉言相拒。一个是力量者，一个是辰女，这般人物若在乡野现身，怕是要在十里八乡掀起轩然大波。
她不过是想悄悄潜回村子，带出五哥。若遇棘手状况，再唤那二人相助也不迟。
阿秋闪出空间，踏上镇子上的青石板路，粗布麻衣混在乡民中毫不起眼。
这般灰扑扑的模样，与田间地头常见的农家少年别无二致，便是最精明的货郎也不会多瞧半眼。
北风裹挟着碎雪，在街巷间横冲直撞，刮得人面皮生疼。年关将近，连镇上做工的人家都早早归了乡，青石道上唯余枯叶打着旋儿掠过。
阿秋踩着结霜的土路往村头挪，行至老榆树虬结的根须旁，忽地矮身。
树瘤斑驳的背阴处，少女把自己蜷成瑟瑟发抖的灰团子，呵着白气，守望那条通往晒谷场的黄土路。
天寒地冻，约莫熬了一炷香工夫，忽见一个戴狗皮帽的身影晃悠悠从村口转出。
小栓子搓着冻红的耳垂，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采茶调，浑然不知树后那双骤然亮起的眸子。
“小栓子，小栓子——”阿秋猛地站起身，大声呼喊。
小栓子听到有人叫他，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大榆树后面站着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他好奇地走了过去：“你谁啊，咋知道我的名字？”小栓子一脸憨相。
阿秋也不跟他打马虎眼，扯下自己的围巾：“是我啊，阿秋！”
“阿秋？”小栓子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你娘说你跟野男人跑了，这是真的吗？”
见到来人是阿秋，小栓子的警惕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你咋回来了？是不是那野男人不要你了？要是……要是你没处去，你考虑考虑我咋样？”
阿秋简直被小栓子的话气笑了。她早料到母亲会编排她，只是没想到竟会编出这般下作的谣言。
虽说这世道对女子的贞洁并不看，但“跟野男人跑了”这种说辞，却也会让她在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少浑说！我根本没跟谁跑。你也甭惦记，咱俩绝无可能。”
对着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阿秋向来直来直去，想什么说什么。
小栓子也不恼，只摸着后脑勺憨笑。阿秋虽是个虚女，也不是他这般穷门小户能惦记的。被拒绝原就在他意料之中。
“不跟你掰扯了。去我家把五哥找来，就说我在村口候着。”
“啊？你五哥？”小栓子把棉帽檐往上推了推，“可他压根不在村里啊。”
阿秋一怔。眼瞅着要过年，五哥怎会不在家？莫不是娘又把人撵出去做活了？
她娘空间可种植的面积少，几个爹爹料理着本就宽裕。自打哥哥们能扛锄头，娘便变着法儿把他们支出去挣钱。
那些血汗钱自是全进了**腰包。可年关都过了，还不让五哥归家，这心肠也未免太狠了些。
“那五哥眼下在哪儿？镇上做工？快说他在哪，我这就寻他去。”
阿秋攥紧围巾，将之又绕了脑袋一圈。不在村里倒好，省得撞见熟人把她扣下。
小栓子接下来的话，简直像一道惊雷劈在阿秋的天灵盖上，震得她三魂七魄都在打颤。
“我还当你知晓呢，这趟回来不正是赶你五哥的喜酒么？”小栓子把冻红的耳朵往狗皮帽子里缩了缩。
阿秋踉跄着抓住他补丁摞补丁的袄襟：“你说甚？五哥成亲？就今儿个？”
她指甲几乎掐进棉絮里，万没想到刚踏进村口，迎头竟是五哥娶亲的消息。
“可不就是今儿！约莫一炷香前，迎亲队伍早吹吹打打往新媳妇家去了。”
小栓子跺着冻麻的脚，“你进村时没瞅见撒红纸？”
阿秋茫然摇头。许是走岔了道，倒叫她错过这行人。
阿秋指尖发凉，五哥怎就这般被嫁了出去？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倒成了别家的了：“可知五哥嫁的是哪家？”
“还能有谁？”小栓子往手心呵着白气，“万家独苗万宝珠呗！”
这名字砸得阿秋心口生疼。万宝珠——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催命鬼。
谁不晓得万宝珠身子大小弱，每每病重，她娘就要给她纳一个冲喜的小侍。
三年来抬进去五个冲喜的小侍，个个死于非命。
人人都说他们万家拿小侍的命填那宝贝万宝珠的命。
“那病秧子……竟要我五哥填命？”阿秋攥得指节发白。万家仗着当家主母是辉女，专挑穷苦人家买儿郎。说是娶亲，实则是一笔银子买条人命。
但凡心疼儿郎的人家都不会将自家的儿子嫁去他们万家。
更可恨自家亲娘，竟把骨肉往火坑里推。阿秋眼前晃过五哥冬日里给她焐手的模样，喉头涌上铁锈味：“快领我去万家！现在！立刻！”
小栓子被她眼里的煞气惊得后退半步，破棉鞋在雪地里蹭出凌乱痕迹：“这会儿赶去也迟了，拜堂的时辰……”
“便是入了洞房我也要抢人！我绝不会让我五哥嫁入那样的人家！”
漫天风雪卷起她褪色的头巾，却卷不走她救人的决心。
阿秋的家距离府城并不遥远，虽处于另一县城，却仅隔一县之遥。她驾着马车，一日一夜便可抵达。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不算长的路程，当初她却足足用了十天才走完。
回首往昔，一路上风餐露宿，为了掩人耳目，她混迹于乞丐群中，不敢暴露行踪。
夜晚栖身于破庙残垣，白天沿街乞讨，每日都提心吊胆，唯恐身份败露，生怕被人掳去，被迫成亲生子。
那时的她，全然不知这世上竟有力量者的存在，满心忧虑的只是女儿身若被识破，此生便要在柴米油盐与无止境的生育中消磨殆尽。
历经千辛万苦抵达府城后，幸而识文断字的她瞥见了兴庆楼的招工告示。
经过层层选拔，她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终于应征上了跑堂伙计的差事。自那日起，她才在这偌大的城池中扎下了根。
不过数月光景，她竟已能驾着马车衣锦还乡。阿秋抚着车辕，不禁暗叹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日会是何种光景。
次日晌午，马车已行至家乡集镇。为防故人识破，阿秋特意寻了处僻静巷角，将车驾收进空间。
她又从怀中扯出灰布围巾，层层缠裹，直将头脸遮得只剩一双秋水明眸。
隆冬时节，这般装扮倒也不显怪异。她褪去容与相赠的锦缎襦裙，换上往昔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衫，待周身与市井乡民再无二致，才屏息凝神，闪身出了空间。
昭宁与既白本欲相随，却被她婉言相拒。一个是力量者，一个是辰女，这般人物若在乡野现身，怕是要在十里八乡掀起轩然大波。
她不过是想悄悄潜回村子，带出五哥。若遇棘手状况，再唤那二人相助也不迟。
阿秋闪出空间，踏上镇子上的青石板路，粗布麻衣混在乡民中毫不起眼。
这般灰扑扑的模样，与田间地头常见的农家少年别无二致，便是最精明的货郎也不会多瞧半眼。
北风裹挟着碎雪，在街巷间横冲直撞，刮得人面皮生疼。年关将近，连镇上做工的人家都早早归了乡，青石道上唯余枯叶打着旋儿掠过。
阿秋踩着结霜的土路往村头挪，行至老榆树虬结的根须旁，忽地矮身。
树瘤斑驳的背阴处，少女把自己蜷成瑟瑟发抖的灰团子，呵着白气，守望那条通往晒谷场的黄土路。
天寒地冻，约莫熬了一炷香工夫，忽见一个戴狗皮帽的身影晃悠悠从村口转出。
小栓子搓着冻红的耳垂，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采茶调，浑然不知树后那双骤然亮起的眸子。
“小栓子，小栓子——”阿秋猛地站起身，大声呼喊。
小栓子听到有人叫他，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大榆树后面站着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他好奇地走了过去：“你谁啊，咋知道我的名字？”小栓子一脸憨相。
阿秋也不跟他打马虎眼，扯下自己的围巾：“是我啊，阿秋！”
“阿秋？”小栓子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你娘说你跟野男人跑了，这是真的吗？”
见到来人是阿秋，小栓子的警惕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你咋回来了？是不是那野男人不要你了？要是……要是你没处去，你考虑考虑我咋样？”
阿秋简直被小栓子的话气笑了。她早料到母亲会编排她，只是没想到竟会编出这般下作的谣言。
虽说这世道对女子的贞洁并不看，但“跟野男人跑了”这种说辞，却也会让她在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少浑说！我根本没跟谁跑。你也甭惦记，咱俩绝无可能。”
对着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阿秋向来直来直去，想什么说什么。
小栓子也不恼，只摸着后脑勺憨笑。阿秋虽是个虚女，也不是他这般穷门小户能惦记的。被拒绝原就在他意料之中。
“不跟你掰扯了。去我家把五哥找来，就说我在村口候着。”
“啊？你五哥？”小栓子把棉帽檐往上推了推，“可他压根不在村里啊。”
阿秋一怔。眼瞅着要过年，五哥怎会不在家？莫不是娘又把人撵出去做活了？
她娘空间可种植的面积少，几个爹爹料理着本就宽裕。自打哥哥们能扛锄头，娘便变着法儿把他们支出去挣钱。
那些血汗钱自是全进了**腰包。可年关都过了，还不让五哥归家，这心肠也未免太狠了些。
“那五哥眼下在哪儿？镇上做工？快说他在哪，我这就寻他去。”
阿秋攥紧围巾，将之又绕了脑袋一圈。不在村里倒好，省得撞见熟人把她扣下。
小栓子接下来的话，简直像一道惊雷劈在阿秋的天灵盖上，震得她三魂七魄都在打颤。
“我还当你知晓呢，这趟回来不正是赶你五哥的喜酒么？”小栓子把冻红的耳朵往狗皮帽子里缩了缩。
阿秋踉跄着抓住他补丁摞补丁的袄襟：“你说甚？五哥成亲？就今儿个？”
她指甲几乎掐进棉絮里，万没想到刚踏进村口，迎头竟是五哥娶亲的消息。
“可不就是今儿！约莫一炷香前，迎亲队伍早吹吹打打往新媳妇家去了。”
小栓子跺着冻麻的脚，“你进村时没瞅见撒红纸？”
阿秋茫然摇头。许是走岔了道，倒叫她错过这行人。
阿秋指尖发凉，五哥怎就这般被嫁了出去？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倒成了别家的了：“可知五哥嫁的是哪家？”
“还能有谁？”小栓子往手心呵着白气，“万家独苗万宝珠呗！”
这名字砸得阿秋心口生疼。万宝珠——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催命鬼。
谁不晓得万宝珠身子大小弱，每每病重，她娘就要给她纳一个冲喜的小侍。
三年来抬进去五个冲喜的小侍，个个死于非命。
人人都说他们万家拿小侍的命填那宝贝万宝珠的命。
“那病秧子……竟要我五哥填命？”阿秋攥得指节发白。万家仗着当家主母是辉女，专挑穷苦人家买儿郎。说是娶亲，实则是一笔银子买条人命。
但凡心疼儿郎的人家都不会将自家的儿子嫁去他们万家。
更可恨自家亲娘，竟把骨肉往火坑里推。阿秋眼前晃过五哥冬日里给她焐手的模样，喉头涌上铁锈味：“快领我去万家！现在！立刻！”
小栓子被她眼里的煞气惊得后退半步，破棉鞋在雪地里蹭出凌乱痕迹：“这会儿赶去也迟了，拜堂的时辰……”
“便是入了洞房我也要抢人！我绝不会让我五哥嫁入那样的人家！”
漫天风雪卷起她褪色的头巾，却卷不走她救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