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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墨迹,在昏黄的灯火下,仿佛凝固的鲜血。

  开元五年,冬月初七。

  京营武库失火案。

  贾环的指尖,在那一行冰冷的记录之上,轻轻地,划过。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波澜,只有一片,洞悉了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原来如此。

  那场烧掉了半个京营,震惊了整个朝野的离奇大火,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而是一场,由东宫策划,王子腾一系执行的,最恶毒也最完美的监守自盗!

  他们,先是以补充军械为名,从国库之中,套取了巨额的银两,再用一场大火,将所有的亏空与罪证,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好手段。

  当真是,天衣无缝的好手段。

  “三……三爷……”

  那瘫软在地,早已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贾珍,看着贾环那愈发冰冷的脸色,那声音,抖得,如同筛糠。

  贾环,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甚至,懒得再与这个,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废物,多说一个字。

  “倪二。”

  “属下在!”

  “将他,带下去。”贾环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在处理一件,最无关紧要的**,“找个,最偏僻也最干净的院子,给我,好生‘供养’起来。”

  他顿了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冰冷的杀机。

  “在我回来之前,若他,少了一根头发,或是在外面,听到了半点,不该听到的风声……”

  “提头来见。”

  “是!”

  倪二躬身领命,如同一只老鹰,拎着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贾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更深了。

  紫禁城,养心殿。

  殿内,温暖如春,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威严的氛围之中。

  可这温暖,却驱不散,那御案之后,端坐着的那道,巍峨如山的人影,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子,足以,将山河冻结的,冰冷寒意。

  风字营的密探,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着那本,足以,让整个京城,都为之血流成河的黑金总账。

  天子,没有立刻去接。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海,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彻底看穿的眸子,静静地,审视着那本,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账册。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伸出手,将那本,重逾千斤的账册,拿了过来。

  他翻开了第一页。

  那上面,记录着的,不过是,一些勋贵之间,再寻常不过的,迎来送往的礼金往来。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

  他翻开了第二页。

  那上面,开始出现了一些,利用职权,侵占田产,包揽诉讼的肮脏交易。

  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当他,翻到第十页,看到那,一笔笔,数额巨大,触目惊心的,军饷贪墨的记录时。

  他那握着账册的手,青筋,开始,一根一根地,暴起!

  整个养心殿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

  而当他,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与京营武库失火案,紧密相连的,那笔,高达三万两白银的,致命款项之上时!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惊雷般的巨响,在死寂的养心殿内,轰然炸响!

  天子,竟是,一掌,将那坚硬如铁的紫檀木御案,给生生地,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那张,总是,不怒自威的脸上,所有的平静与威严,都在这一瞬间,被一片,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怒火所彻底吞噬!

  “好!”

  他怒极反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最冰冷的杀机!

  “好一个,东宫!好一个,国之储君!”

  “好一群,朕的,忠臣良将!”

  他猛地,从龙椅之上站起!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两簇,前所未有的,疯狂的,毁灭的火焰!

  “戴权!”

  “奴才在!”

  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如同一道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殿内,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老脸上,此刻,满是,最深沉的敬畏与恐惧!

  “传朕密旨!”

  天子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死亡寒风!

  “命,九门提督,陈啸,即刻,封锁京城九门!许进,不许出!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朕,飞出去!”

  “命,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即刻,将所有,与此案有关之人,无论官职高低,无论亲疏远近,一并,给朕,锁拿入诏狱!严加审问!”

  “再传朕,一道,空白圣旨,去给忠顺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残忍弧度!

  “告诉他,朕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这一次,朕要,连根拔起!”

  一道道,充满了血腥与杀伐之气的密旨,从这间,大周朝最高权力的中枢,闪电般地,传了出去!

  整个京城,那平静的水面之下,一场,史无前例的,恐怖的**风暴,在这一夜,被彻底引爆!

  而与此同时,忠顺王府。

  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忠顺王,看着手中那几页,由倪二,悄悄送来的,账册抄本,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阴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病态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好!好一个,贾环!好一招,釜底抽薪!”

  “来人!”

  他猛地,将手中的抄本,往桌案之上一拍!

  “备车!备礼!”

  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本王,今夜,便要去,拜访一下,那些,平日里,总喜欢,在本王面前,装‘清流’的‘好同僚’!”

  就在这,整个京城,都因为贾环,投下的这颗,重磅炸弹,而变得,风起云涌,人人自危之时。

  那个,所有风暴的中心,那个,亲手,掀起了这一切的少年,却刚刚,处理完,贾珍的后事,准备,返回荣国府。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宁国府那,冰冷的大门之时。

  一道,苍老的,充满了惊惶与焦急的身影,忽然,如同一道鬼魅般,从街角的阴影之中,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三……三爷!”

  来人,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粗布短衫,可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只有常年身处深宫大内,才独有的,深入骨髓的敬畏与……绝望!

  他是,元春身边,最贴身也最信得过的老太监,夏守忠!

  “夏公公?”

  贾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本应,随侍在贵妃身旁,此刻,却衣衫不整,状若疯魔的老太监,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三爷!快!快救救娘娘吧!”

  夏守忠,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统,“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那声音,带着哭腔!

  他颤抖着,从自己那,早已被冷汗,浸湿的怀中,掏出了一方,被鲜血,染红了的,明黄色的丝帕!

  “这是……这是,娘娘,拼死,让老奴,带出来的!”

  贾环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把,抢过那方,还带着温热血腥气的丝帕!

  他,缓缓地,展开。

  只见,那明黄色的丝帕之上,没有半分的言语。

  只有一行,用鲜血,写成的,触目惊心的,扭曲的字迹!

  “皇后欲废太子,效仿人彘,吾命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