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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顺德的效率,比江振国预想的还要高。

  仅仅隔了一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刺破晨雾,他便带着三个气势沉凝、眼神锐利的男人,出现在了江振国那座破败的新院落门口。

  这三个人,虽然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属于军人的铁血与沉稳,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他们站姿笔挺如松,目光如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自成一股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魁梧敦实的中年汉子,**在外的胳膊如同铁铸,一双手掌更是布满了厚重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伤疤,一看便知是常年与砖石打交道的泥瓦匠。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个身形精瘦,眼神锐利的男人,他的眼睛像尺子一样,不着痕跡地扫过院子里的房梁屋脊,那是属于一个顶级木匠的职业本能。

  最后一人,年纪稍轻,约莫三十出头,步履轻快,眼神灵动,腰间别着一个老旧的工具包,里面隐约可见电笔和胶带的影子,显然是个电工。

  “振国,人我给你带来了。”

  李顺德指着身后的三人,脸上带着几分得意,“陈大壮,我以前手下的兵,全师最好的砌墙师傅!钱国梁,侦察连出来的一手木工活,当年在阵地上做工事,连炮弹都轰不塌!还有这个孙卫国通信兵脑子最活,整个红星市的电路图,都装在他脑子里!”

  江振国闻声从屋里走出来他没有像普通雇主那样去审视他们,而是挨个地,将目光与他们对视。

  那是一种专属于老兵之间的无声的交流。

  他从那泥瓦匠眼中看到了坚毅,从木匠眼中看到了精准,从电工眼中看到了机敏。

  最重要的是,他从他们三个人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种相同的在脱下军装后,被现实生活磨砺许久,却依旧未曾熄灭的……

  火种。

  “几位老哥,辛苦了。”

  江振国对着他们,郑重地点了点头。

  “江老弟,客气了!”

  为首的泥瓦匠陈大壮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洪亮如钟,“老班长发了话,咱们没二话!你说吧,想怎么干!”

  江振国没有立刻说活,而是带着他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将自己的规划,毫无保留地,全部讲了一遍。

  从两米高的围墙,到加固的铁门,从生产车间的布局,到那个深埋地下的作为核心机密的秘密地窖。

  他讲得极为细致,每一个尺寸,每一个用料,都精确到了厘米,那专业的程度,让钱国梁和孙卫国这两个技术兵种,都听得暗暗心惊。

  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要建的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活儿,就是这么个活儿。”

  江振国讲完,看着三人,沉声说道“要求也跟我老班长说的一样。手艺要好,嘴巴要严。”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三个见惯了世面的老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价码。

  “工钱,我按天结。每个人,一天一块五。管三顿饭,顿顿有肉。”

  一天一块五!

  顿顿有肉!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块,大多数家庭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荤腥的年代,这个待遇,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饶是陈大壮他们这样沉稳的汉子,此刻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他们不是没见过工钱高的活,但那都是去给那些大单位干的又累又受气,远没有眼前这个来得实在,来得……

  尊重!

  “江老弟,”

  还是心思最细的木匠钱国梁先开了口,他看着江振国,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你给的这个价,太高了。我们哥几个虽然手艺自信,但无功不受禄。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找我们?”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陈大壮和孙卫国也齐齐看向江振国,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振国看着他们三个那充满了探究的眼神,没有半分闪躲。

  他知道,想用金钱收买这几个上过战场的汉子,是最低级的手段。

  想让他们真正为自己卖命,靠的只能是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

  是信任是认同是那份深埋在所有老兵骨子里的名为“使命”与“荣耀”的情怀。

  “因为,我信不过外面的施工队。”

  江振国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我要建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家。我要的也不是几个普通的工人。”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虽然破败,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院落,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我要建的是一座堡垒。”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砸出来的“一座能让我和我的家人,安身立命,能让我那四岁的小孙女,一辈子吃穿不愁,谁也抢不走,谁也毁不掉的……堡垒。”

  “而你们,”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三人身上,变得无比郑重“是兵。我也是兵。我知道兵是最可靠的。兵的手,是最稳的。兵的嘴,是最严的!”

  “我把我的后背,把我的家,交到你们手上。我给你们的不是工钱。”

  江振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令人热血沸腾的豪情!

  “是我江振国,一个老兵,对另外几个老兵,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绝对的……信任!”

  一番话,没有半句虚言,没有半点画饼。

  有的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同样从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战友最赤裸最滚烫的真诚!

  陈大壮钱国梁孙卫国三个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看着江振国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听着他那发自肺腑的话语,感觉自己身体里那早已冷却的血液,在这一刻,竟是重新沸腾了起来!

  堡垒!

  安身立命!

  谁也抢不走,谁也毁不掉!

  这不正是他们当年扛起钢枪,保家卫国时,心中最朴素的愿望吗?

  他们退伍多年,在各自的岗位上,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早已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早已忘了自己曾经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可今天,在这个破败的院落里,在这个叫江振国的男人身上,他们重新找到了那种久违的被人绝对信任的感觉,重新找到了那份属于军人的被委以重任的……

  使命感!

  “江老弟!”

  陈大壮猛地向前一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涨得通红,他一拍胸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别说了!这活儿,我们哥仨,接了!”

  “工钱,按市面上的给就行!但这个肉,你得管够!”

  旁边的钱国梁和孙卫国也齐齐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同样激动而又坚毅的笑容。

  “对!肉管够就行!”

  “江大哥!以后您就是我们大哥!您指哪,我们打哪!”

  看着眼前这三张重新焕发了光彩的脸,江振国笑了李顺德也笑了。

  没有合同,没有契约。

  只有几句最朴实的承诺,和几个同样经历过生死的男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重于泰山的眼神。

  “好!”

  江振国重重地点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江之味’的第一批元老!是我这座堡垒的奠基人!”

  他转过身,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红砖和水泥,声音洪亮如钟,如同在战场上下达冲锋命令的指挥官。

  “弟兄们!开工!”

  “是!”

  三声整齐划一、中气十足的呐喊,冲天而起,震得院子里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陈大壮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脊背,抄起瓦刀和水平尺。

  钱国梁拿起锯子和墨斗,目光如电。

  孙卫国则敏捷地爬上房梁,开始检查线路。

  三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在这一刻,仿佛重新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阵地上。

  他们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配合默契,动作娴熟而又充满了力量感。

  沉寂了多年的废墟,终于在这一天,响起了属于新生的铿锵有力的建设之声。

  一个以江振国为核心,以退伍老兵为骨干的绝对忠诚可靠的施工队,在这一刻,正式宣告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