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好孩子,可把你给盼来了!”

  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就握住了苏锦绣。

  指甲上蔻丹的颜色红得刺眼,手上的力道也捏得她有些不适。

  安远侯夫人陈氏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块儿,拉着她就往里走。

  “快进来,园子里的菊花都开好了,就等着你这位贵客呢。”

  后花园里,菊花开得是热闹,可人比花还热闹。

  刚在一个临水的亭子里坐下,茶水都还没上第二巡。

  安远侯就带着几个穿着官服的男人,大笑着从月亮门那边过来了。

  “侯爷今日怎么也来后院凑趣了?”有夫人打趣道。

  安远侯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人还没到跟前,话头就先对准了苏锦绣。

  “我这不是听说,府上来了位能庇佑我朝江山的真福星么?特地来沾沾喜气啊!”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在席间一扫,忽然发现了什么,指向不远处,正临水赏花的一位道长。

  那道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鹤发童颜,手里拿着一柄拂尘,瞧着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哎呀,今日可真是巧了!”安远侯一拍手,“白云观的玄真大师难得出关,竟被我在这里遇上了。大师道法高深,铁口直断,各位夫人,不如请大师为大家看一看气运,也为咱们这场赏花宴助助兴?”

  这话一出,席上的夫人们立刻来了兴致。

  京城里的内眷,平日里除了攀比,最爱的就是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好啊好啊!早就听闻玄真大师的威名,今日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侯爷的面子就是大,连玄真大师都请得动!”

  在一片奉承声中,那玄真大师被请到了席前。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给安远侯夫人和另外几位品级高的夫人看了相,说的无非是夫家兴旺,子孙满堂之类的讨喜话,引得那几位夫人眉开眼笑,纷纷解下荷包打赏。

  气氛被烘托得恰到好处。

  终于,那玄真大师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苏锦绣身上。

  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苏锦绣怀里的明月,和旁边李嬷嬷怀里的萧安时,一点点地凝固了。

  他那双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指着苏锦绣的方向。

  满园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大师,您这是怎么了?”

  安远侯夫人故作惊慌地捂住嘴,眼底却藏着一丝得逞的快意。

  玄真大师没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孩子,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晌,他猛地抬起头。嗓音凄厉,犹如杜鹃啼血。

  “气运!萧府气运虽盛,却被一股阴煞之气死死压制!此乃鸠占鹊巢之相!阴煞不除,恐有大祸啊!”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花园里炸开!

  满园哗然!

  鸠占鹊巢?阴煞之气?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几乎是明着指,苏锦绣身边那两个孩子,一个福星,一个灾星,那个灾星,正在夺取福星的气运!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震惊,变成了恐惧的审视,在明月和萧安身上来回扫视,竭力想要分辨哪个才是那不祥的源头。

  安远侯夫人适时地发出一声惊呼,用帕子捂住嘴,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慌。

  “天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园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等着看苏锦绣的反应。是惊慌失措?还是哭泣辩解?

  可苏锦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垂着眼,轻轻拍抚着怀中被吵得有些不安的明月,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副过分的平静,反而让那搭好的戏台,显得有几分滑稽。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个还在大喘气演戏的玄真大师身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意,看得人心底发寒。

  “哦?”她缓缓开了口,“原来断人生死,说人长短,定人气运,竟是这般容易的事。那这等本事,我也会。”

  这话,何其狂妄!

  一个妇道人家,竟敢质疑玄真大师,还说自己也会看相?

  安远侯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个苏锦绣,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苏锦绣没理会众人的惊愕,她的目光在席间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兵部侍郎夫人,李夫人的身上。

  李夫人被她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只听苏锦绣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李夫人,我瞧您近日印堂发暗,忧思缠身。若我没算错,您府上的老夫人,怕是咳疾缠身,已有两月之久,请遍了京中名医,也不见好转,只能日日用参汤吊着精神,不知我说的可对?”

  李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锦绣,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是她近来最心力交瘁的烦心事,除了自家几个心腹,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苏锦绣……她是怎么知道的?

  满园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又退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苏锦绣和站着的李夫人之间。

  那道士玄真,脸上的惊骇还未褪去,此刻已经掺杂了几分难堪的涨红。

  安远侯夫妇脸上的得意,更是僵得像一副劣质的面具,摇摇欲坠。

  这出戏,从第一句词开始,就脱了他们写好的本子。

  苏锦绣像是没看见这些,她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依旧安然地坐着,轻轻拍了拍怀里女儿的背。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失魂落魄的李夫人,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夫人先坐下,莫要惊慌。”她这句话,说的格外淡定。

  李夫人那绷得像弓弦一样的身子,竟真的软了下来,由着身边的丫鬟扶着,重新坐回了席上。

  可那一双眼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苏锦绣。

  “小妇人不是什么神仙,更不会什么掐算之术,方才所言,不过是斗胆猜测罢了。”

  “听闻府上老太君的院子,今年新修了一座假山?那假山瞧着是景致,却恰好挡住了西斜的日头,让整个院子都阴了下来。老人家本就身子畏寒,这院子里的湿气一重,入了体,病根自然就去了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