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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建军一夜没怎么睡踏实,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

  他睁开眼,看着不在是破烂的屋顶,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昨天发生的事。

  母亲雷厉风行的手段,大哥大嫂吃瘪的表情,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

  他悄悄起身,走到屋外,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醒了?”陈兰芝头也没抬,像是背后长了眼睛。

  “嗯。”周建军应了一声,走过去帮着烧火。

  “去洗把脸,一会儿喝完玉米糊,咱们就进城。”陈兰芝温声吩咐。

  周福也**眼睛从屋里出来,看到这娘俩,一个烧火,一个收拾,气氛和谐得让他有些恍惚。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进城不用那么着急,或者钱省着点花,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而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早饭后,一家三口锁好门,迎着晨光,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周福走在前面,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周建军跟在母亲身边,看着她不再佝偻的背影,心里那点残存的迷茫,也彻底被一种滚烫的暖意所取代。

  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国营商店大喇叭里放着的革命歌曲,还有空气中混合着的煤烟味和各种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八十年代画卷。

  陈兰芝熟门熟路,目标明确,直奔供销合作社。

  “同志,给我们扯二丈蓝底碎花的布,要结实的,再称十斤新棉花,弹得蓬松点儿的。”陈兰芝对着售货员,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那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正想说点什么,却被陈兰芝递过去的一把钱票晃了下眼,态度立马好了不少,麻利地量布称棉花。

  周福跟在后面,看着陈兰芝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十几块钱花了出去,心疼得直抽抽,小声嘟囔:“兰芝,这布是不是太好了点?棉花也太多了……”

  “多什么多?”陈兰芝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儿子上大学,被褥寒碜了,让人戳脊梁骨的是咱们老周家!你这张老脸不嫌丢,我还嫌呢!”

  一句话把周福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着脸,默默地帮着把布和棉花捆好。

  从合作社出来,陈兰芝又领着他们往县里最大的百货大楼走。

  周建军看着那三层高的小楼,心里有些打鼓。

  这种地方,他只在外面看过,从来没进去过。

  “妈,我们来这儿干啥?”

  “买皮箱!”陈兰芝斩钉截铁地说,“塑料的木头的一概不要,不结实也没面子,就得买个真皮的,耐用,看着也体面。”

  一听真皮两个字,周福的腿都软了。

  “我的老天爷,兰芝,你疯了?一个皮箱子,得几十块钱吧!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你的老命不值钱。”陈兰芝理都没理他,拉着周建军就往里走。

  百货大楼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城里人穿梭其间。

  周建军跟在母亲身后,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哪都新鲜,又哪都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