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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瞎子却缓缓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并不浑浊,反而精光闪烁的眼睛。

  他俯下身,凑近砚台,细细端详,又凑到鼻尖轻嗅,甚至取出一柄小巧的软毛刷,小心翼翼地拂去表面的积垢。

  足足一刻钟过去,他才直起身,呼吸竟有些微的急促。

  “大姐,你这物件……从何而来?”

  “祖上传下的。”陈兰芝面不改色。

  李瞎子目光如炬,在砚台与陈兰芝之间来回逡巡片刻,伸出两根指头。

  “这个数,二百块。”

  周建军倒抽一口冷气!

  二百块!

  他爹娘辛劳一年,也积攒不下五十块!

  陈兰芝却只是轻轻摇头。

  “李先生,这可是宋坑仔岩的鱼脑冻火捺,兼有青花蕉叶白,最难得的,是这活眼,少说也有三重,二百块,您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一番话落地,李瞎子与其徒弟,身形同时一僵。

  李瞎子看陈兰芝的眼神,活像白日见了鬼。

  这些行话,莫说一个乡野村妇,便是他这徒弟也未必能说得周全!

  他沉默良久,额角已见了细汗,心一横,再次伸出手掌。

  “五百!不能再多了!”

  陈兰芝依旧摇头,伸手便要去取石桌上的砚台,作势要揣回怀中。

  “看来李先生并无诚意,我们母子还是另寻他处吧。”

  “且慢!”李瞎子急了,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大姐!大姐留步!您开个价!”

  陈兰芝缓缓回身,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

  “什么?!”年轻徒弟失声尖叫,“你这是抢钱!”

  李瞎子却一把将徒弟扒拉到身后,目光死死锁住陈兰芝,从牙缝中挤出字句:“一千五,现钱!再多,我只能报官了!”

  陈兰芝凝视着他,心中有数,这已接近对方的底线。

  她不想平白招惹是非。

  “两千,我不要那么多现钱,两百块现钱即可,其余的,换成全国粮票、布票、手表票、自行车票。”

  李瞎子身子猛然一震,再看陈兰芝时,眼神中已满是惊骇。

  此人所图,根本不在钱财本身!

  他今日,是真正碰上高人了。

  “……成交!”

  半小时后,陈兰芝与周建军自小巷中走出。

  周建军的衣袋里揣着厚厚一沓钱票,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踩在云端,依旧有些晕眩。

  一方他曾视作敝屣的破砚台,竟换来了他们家几代人也未必能挣下的财富。

  而他的母亲,此刻在他眼中,如同一个全然陌生却又光芒万丈的存在。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巷口的刹那,迎面撞上两人。

  正是周建业与王翠芬。

  王翠芬一个箭步拦在他们身前,眼睛死死钉在周建军那鼓囊囊的口袋上。

  “站住!你们卖了家里的东西?拿出来!这钱,我们也要分一半!”

  陈兰芝像是没听见王翠芬的叫嚷,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眼神嫌恶又漠然。

  她拉着周建军,打算绕开他们。

  “站住!”

  王翠芬张开双臂,像个拦路的泼妇,“老虔婆,你耳朵聋了?把钱拿出来!那砚台是家里的东西,卖了钱就该有我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