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濂等人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心中仍对触及“皇室之秘”感到惴惴不安。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天子、被王爷信重的与有荣焉之感。

  “我等,谢王爷倾囊相授之恩!”众人再次齐刷刷地跪拜下去。

  这一次,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彻彻底底的归心与臣服。

  “都起来吧。”赵轩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主位,神情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过,在学这些东西之前,你们脑子里有个根深蒂固的玩意儿,必须给本王彻彻底底地扔进茅厕里去!”

  众人心中一凛,不知王爷所指何物。

  赵轩的目光如刀,缓缓吐出四个字:“天人感应。”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宋濂等人脸色煞白,浑身巨震。

  天人感应,皇权天授!

  这是自古以来,维系皇权统治合法性的理论基石!

  君王有德,则风调雨顺;君王失德,则天降灾殃。

  这套理论,是悬在所有臣子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是皇帝约束天下的无上法宝。

  在场之人,饱读诗书,谁不明白这不过是统治者糊弄百姓的工具?

  可明白归明白,谁又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而现在,赵轩,当朝亲王,庆帝之子,竟公然说这是……

  “这套**理论!”赵轩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从今天起,在凉州,谁再信,谁再提,就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满堂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赵轩根本没给他们消化的时间,他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整个议事厅。

  “都给本王记住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老天爷的警告!”

  “地震,是大地板块在动!”

  “大旱,是水汽循环出了问题!”

  “洪涝,是河道淤塞,堤坝不固!”

  “天灾,就是天灾!”

  “它跟皇帝老儿今天是不是睡了不该睡的女人,跟你们是不是贪了不该贪的银子,跟城外的百姓是不是骂了官府,没有半点**关系!”

  一番粗鄙却直白的话,像是一把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众人心中那座名为“敬畏”的虚幻神龛。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赵轩,看着这位年轻的王爷,用最决绝的姿态,动摇着整个封建王朝的思想根基。

  赵轩环视一周,将所有人惊骇欲绝的表情收入眼底。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宣告了他真正信奉的理念,那也是他要为整个凉州注入的灵魂!

  “本王信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命!”

  “本王信的,是——”

  他双眼精光四射,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与自信。

  “人!定!胜!天!”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划破万古长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所有人心中的迷茫。

  宋濂浑身颤抖,他看着眼前的赵轩,忽然明白了。

  王爷要做的,远不止是开疆拓土,富国强兵。

  他要做的,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为他们这些未来的官员士子,彻底清除思想上的禁锢,打破精神上的枷锁!

  天人感应的理论一旦被破除,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还会那么牢不可破吗?

  这位王爷,是要在凉州,建立一个思想上完全独立于朝廷,甚至独立于这个时代的崭新王国!

  想通此节,宋濂等人的心中,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战栗与兴奋。

  他们正在参与的,是一场何等波澜壮阔,何等大逆不道的伟业!

  这哪里是苦寒的凉州,这分明是他们这些失意人,梦寐以求的无上圣地!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就是带领他们开创一个崭新时代的唯一神明!

  议事厅内,那句“人定胜天”的余音仿佛仍在梁柱间回荡,激得每个人都头皮发麻,血脉偾张。

  宋濂等一众文官,看着那个重新坐回主位,神情淡然的年轻王爷,感觉自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

  他们过往数十年寒窗苦读所建立的认知,被毫不留情地砸碎,又被一种更加狂野、更加充满力量的信念重塑。

  他们心潮澎湃,正欲再次表忠,赵轩却抬了抬手,制止了新一轮的山呼。

  “光有信念还不够。”赵轩的目光扫过众人,“本王要的是能将这信念化为现实的本事。”

  “明日辰时,凉州书院,本王将开坛讲学。”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届时,本王脑子里这些所谓的‘皇家秘术’,都会从原理上,一一详解。”

  赵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座诸公,皆可前来。”

  “另外,也欢迎你们呼朋引伴,将凉州城内但凡读过几天书,认得几个字的本地士子,全都叫上。”

  “什么?”宋濂第一个失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这……这万万不可啊!”

  “此等经天纬地之学,岂能公之于众?”

  “若是所托非人,或是被奸人窃取……”

  工部主官李崇也是一脸急色,他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敝帚自珍的规矩。

  王爷的宝贝,怎么能让外人随便看?

  他急得直搓手:“王爷,这不行啊!那些个酸儒懂个屁!”

  “让他们学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厅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人忧心忡忡,觉得王爷此举太过草率,无异于将神兵利器拱手示人。

  有人则双眼放光,已在盘算着明日要带哪些亲族子侄前来,好在这场天大的机缘中分一杯羹。

  赵轩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众人的声音渐小,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本王说过了,在凉州,没有外人。”他环视一周,眼神锐利。

  “本王要的,不是几个关起门来敝帚自珍的工匠,也不是一群只知埋头故纸堆的腐儒。”

  “本王要的,是整个凉州,从上到下,都开化思想,人人都懂格物致知,人人都有经世致用之才!”

  “本王要让这凉州,成为天下所有能工巧匠、有识之士的圣地!”

  “让他们知道,在这里,知识不是用来锁在柜子里的,而是用来改变世界的!”

  一番话,再次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只剩下满心的震撼。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王爷的胸襟与格局,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好了,都退下吧,好生准备,明日莫要迟到。”赵轩挥了挥手。

  宋濂等人怀着复杂难明的心情,躬身告退。

  他们走出议事厅时,只觉得脚下有些发飘,仿佛踩在云端,既兴奋又惶恐。

  众人刚走,孟虎便神色凌厉,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