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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父皇他比谁都清楚!”

  “世家在各地尾大不掉,掏空国库;草原蛮族虎视眈眈,年年寇边;全国土地兼并严重,流民四起……”

  “这些都是烂在根子里的顽疾。”

  “我父皇想治,却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而我,在凉州做的这一切,就是要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递到父皇手上。”

  “小侄早已写好一封密折,不日便会送往京城。”

  赵轩看着慕容正,沉声道:“密折里,我会向父皇坦诚……”

  “我赵轩,从当初自请就藩凉州那日起,便对那把龙椅没有半分念想。”

  “我只想在这片土地上,为他,为我赵氏江山,蹚出一条新路。”

  “分田,是为国储粮,藏富于民。”

  “炼铁,是为国铸兵,强我军威。”

  “格物,是为国开智,盛我文脉。”

  “凉州是试验田,若成了,模式便可推行天下,大盛中兴可待。”

  “若败了,也只折损我一人,动摇不了国之根本。”

  “我这是在为父皇分忧,为朝廷解难。”

  “您说,一个聪明、且急于改变现状的君主,面对这样一份赤胆忠心,是会选择猜忌,还是会选择,鼎力支持?”

  一番话,说得慕容烟美目异彩连连,心中激荡。

  而慕容正,则是彻底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心中掀起了比白日里见到火枪时更加汹涌的波涛。

  他原以为赵轩是个勇猛无双的将才,是个敢想敢干的霸主。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赵轩的胸中,藏着的是经天纬地的谋略,是纵横天下的格局!

  什么功高震主,什么锋芒毕露,在这番剖析利弊,洞彻君心的阳谋面前,都显得那么上不了台面。

  许久,慕容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尽了心中所有的担忧。

  他拿起茶壶,亲自为赵轩斟满了茶,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欣慰的笑容。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伸手重重地在赵轩的肩膀上一拍。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有担当,有手段!”

  “这,才是我慕容正的好女婿!”

  老帅的脸上,满是骄傲与欣慰。

  那双精光四射的双眼里,充满了丈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光彩。

  “小子,既然你都想得这么周全,那老夫就彻底放心了。”

  慕容正端起茶杯,郑重其事地说道:“以后,我慕容家,还有烟儿和苏婉,就都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大帅放心。”赵轩正色道,“烟儿是我的王妃,照顾她是我的本分。”

  说完,他端起茶,准备与慕容正碰杯。

  可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慕容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照顾她是天经地义。

  可苏婉……那是自己妻子的亲嫂嫂,才貌双全的俏寡妇。

  老丈人这话的意思是……

  赵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咳咳!

  我可是个老实本分的正经人,这……要怎么照顾?

  难道跟北夷王后这位丈母娘一样,最后细心照顾到床上去?

  夜色褪尽,天光破晓。

  往日里雄浑肃杀的凉州城,今日却被一片喜庆的赤红包裹。

  家家户户门前都自发挂上了红绸,连最穷苦巷子里的顽童,嘴里都**城中商户免费派送的麦芽糖,笑得合不拢嘴。

  新建成的凉州王府,并未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而是沿袭了凉州一贯的风格:大气,沉稳,实用。

  今日,这座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都张灯结彩,巨大的“囍”字贴满了门窗。

  连门口站岗的亲卫,那张被风沙磨砺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气。

  后院,赵轩正被几个侍女摆弄着,身上那件玄色镶金边的繁复礼服,让他浑身不自在。

  “行了行了,再勒下去,本王今天就得被抬着去拜堂了。”

  赵轩扯了扯紧绷的衣领,对一旁憋着笑的诸葛明抱怨道。

  “军师,你看本王这身,像不像一只准备上架的烤鸭?”

  诸葛明摇着羽扇,仔细打量了一番,煞有介事地点头:“主公此言差矣。”

  “烤鸭乃是祭品,主公今日,却是要去享用祭品的。”

  赵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指了指他:“你这老家伙,也学坏了。”

  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轻松的氛围冲淡了婚礼的紧张。

  另一边,慕容烟所在院落里,气氛则截然不同。

  往日里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慕容烟,此刻正端坐在铜镜前。

  凤冠霞帔,明眸皓齿,脸上薄施粉黛,将平日的锐利遮去,添上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娇艳。

  只是,这位新娘子显然不太适应。

  “爹,这凤冠也太沉了,比我的头盔重多了。”她微微动了动脖子,小声抱怨。

  一身崭新官袍的慕容正,站在女儿身后,看着铜镜中女儿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欣慰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年轻时的影子,也想起了战死沙场的儿子慕容奇。

  “别胡说!”慕容正板起脸,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再重也得给老子戴稳了!”

  “我慕容家的女儿,嫁人也要嫁得风风光光,顶天立地!”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想为女儿整理一下鬓角的碎发,手到半空却又停住,生怕弄坏了妆容。

  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

  “烟儿,爹今天……今天真的很高兴。”

  慕容烟从镜中看到父亲的神情,心中一酸,平日里的骄横刚烈瞬间化为绕指柔,轻声道:“爹,您放心,女儿会好好的,以后和赵轩一起孝敬您老人家。”

  吉时已到。

  当赵轩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迎亲队伍出现在长街上时,整座凉州城都沸腾了。

  “王爷威武!”

  “恭祝王爷王妃,永结同心!”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他们没有下跪,只是用最朴素、最热烈的方式,祝福着这位给了他们土地,尊严和希望的王爷。

  队伍里,钱万里等一众商人代表,穿着最好的衣服,和工匠士子等队伍,昂首挺胸地跟在后方。

  他们看着沿街百姓那真挚的笑脸,再想想长安城里世家大族婚嫁时,百姓们麻木甚至畏惧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