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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薄雾还笼着山坳,清冽的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王安平就早早地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田里,弓着腰,继续拔除那些顽固的杂草。

  泥水没过他的小腿肚,偶尔有滑腻的水草缠上来,他也不甚在意,只专注地清理着秧苗间的“害群之马”。

  “平哥,吃早饭了!你等一下再弄哈!活也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草儿清脆的嗓音再次在木桥上响起,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稀饭都要凉了,贴的饼子都软了,你就不能吃完了再拔吗?”

  “就剩下这点边角了,最多再二十分钟,一准儿弄好!”王安平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更快了些,“省得待会儿又要洗脚,麻烦。弄利索了,上午就能专心弄磨子的底座了!”

  “那我给你端过来吃?”草儿不放心地问。

  “急啥呢?你们先吃!”王安平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泥点。

  “那我还是等你吧!让我妹先吃,她早就嚷嚷饿了。”草儿回头朝洞**喊道。

  坐在洞**小板凳上的小草儿正眼巴巴望着桌上的稀饭和烙饼,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嘟囔:“姐,你咋啥好事都你担着,饿肚子的坏事都推给我?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平哥饿着!”

  草儿扭过头,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喊饿了吗?不是你自个儿从睁眼就念叨‘饿死了饿死了’?活像个饿死鬼投胎!”

  “你……哼!我懒得跟你吵!”小草儿气鼓鼓地抓起竹盘子里一个两面焦黄的小麦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立刻鼓囊囊的,仿佛把不满都嚼碎了咽下去。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水田里最后一片杂草也被清理干净,露出齐整嫩绿的秧苗。

  王安平走到溪边,用清凉的溪水仔细搓洗掉手上腿上的泥污,又撩水泼了泼脸,这才穿上放在岸边的草鞋,踩着露水浸润的青草,大步流星地走向冒着袅袅炊烟的洞穴口。

  “平哥,快点!你看这稀饭,本来煮得稀溜溜的,现在都稠得挂勺了!”草儿连忙递过碗筷,语气里带着嗔怪。

  “稠点好,顶饿。”王安平不以为意地接过,端起粗瓷大碗,就着碗沿吸溜了一大口温热的稀饭,又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腌冬瓜皮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草儿期待地看着他:“平哥,这冬瓜皮咋样?咸淡合口不?”

  王安平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嗯,脆生,爽口,下饭!就是少了点蒜头的香味,要是能拍点蒜末进去提味,就更美了。”

  “可不是嘛!我也想弄点蒜头呢,”草儿眼睛一亮,“平哥,你下次过来,多带些蒜瓣呗?等入了秋,咱就能种蒜了,到时候就能吃上嫩生生的蒜苗!”

  “成!没问题。”王安平应着,“等秋天我多带些来,咱们种上一大片。开春了还能抽蒜薹吃,蒜薹炒肉也是一绝。”

  草儿用力地点点头,脸上漾开憧憬的笑容:“蒜薹炒肉丝可香了!我记得我大堂哥结婚摆席那会儿,他家就上了这道菜,油亮亮的,那香味儿……啧啧!”说着,她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金黄的炒鸡蛋,不由分说地放进王安平碗里,“平哥,快吃炒鸡蛋!饼子我又放锅里炕了一下,焦脆着呢,你多吃点,累一早上了。”

  “知道,你也多吃点。”王安平心里暖暖的。

  “你才要多吃点,好好补补!”草儿脸微微泛红,声音放低了些,“等会儿我去把那只小公鸡宰了,早上我特意去坡上扯了些新鲜的毛藤,正好和小公鸡一块儿炖了,给你吃!毛藤烧鸡,最是补身子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掀开锅盖,一股混合着毛藤清苦和鸡肉鲜香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王安平看着她忙碌又关切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笑着点头:“你也吃,都多吃点,都补补。”

  草儿腼腆地笑着,用力点点头:“我肯定多吃!平哥,你没看出来吗?我今年可长高了不少呢!”她挺了挺已经开始发育的小胸脯,带着点小女儿的得意。

  王安平仔细打量着她,确实,草儿今年像抽条的柳枝,猛地窜高了一大截,原本合身的旧衣裳都有些短了。

  小姑娘家发育就是快,十四五岁正是猛长个头的时候,往往到了十五六岁就缓下来了。

  不像他这样的半大小子,发育晚些,可能还要再慢慢长几年。这大概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男长三十慢慢悠”吧。

  他自己今年也长了些,但幅度不大,估摸着也就三四厘米。看着自己结实却不算修长的腿,王安平心里清楚,小时候干重活太多,伤了根基,想长到理想的一米七怕是难了。

  就像那些从小在少林寺苦练的孩子,筋骨是结实了,个头却往往被繁重的体力压住了。这也是为什么老一辈人,很多都活不长。

  他唏哩呼噜喝了两大碗稠粥,又吃了好几个喷香的烙饼,肚子里有了底,浑身也更有劲儿了。

  吃过饭,王安平和草儿走到溪边新搭的竹棚下,合力抬了一根笔直的杉木过来。

  王安平抡起磨得锃亮的斧头,看准木纹,稳稳一劈,手臂肌肉贲张,“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杉木应声被劈成两半。他动作麻利地将劈开的木料边缘修整齐平,然后稳稳地架在木马架上。

  他拿起刨子,弓着腰,双臂沉稳有力地推拉起来。“唰——唰——”,刨花如同金色的缎带,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纷纷扬扬地从刨口涌出,很快在脚边积了薄薄一层。不一会儿,粗糙的木面就变得光滑平整。

  “平哥,你给我看看,这道题我不会做!”小草儿拿着课本跑了过来,指着上面一道数学题,一脸苦恼。

  “哎吆,你这丫头!”草儿正蹲在灶台边,用锅铲小心地翻动着锅里咕嘟冒泡的毛藤烧鸡,闻言立刻扭过头,皱着眉数落道,“就不能等平哥歇口气?他这会儿正赶着做磨盘底座呢!平时不干活的时候你不问,偏挑人家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来添乱!真不让人省心!”她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

  “那我刚才不是忘了嘛!等会儿我又想不起来了!”小草儿撅着嘴,满腹委屈,气呼呼地一跺脚,“你真烦人!烦死了!”说完,抱着课本转身跑回了洞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嘿!还成我烦人了?到底是谁烦人?”草儿对着妹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嘟囔着。她舀起一瓢清凉的溪水,“哗啦”一声倒进锅里,锅里翻滚的汤汁稍稍平息了些,她将清洗干净、散发着独特清香的毛藤段丢进去,重新盖上了厚实的木锅盖,继续用文火慢煨。

  王安平看着姐妹俩斗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拿起沉重的木工钻,将钻头尖对准木料上画好的标记,抡起斧头,用斧背一下一下,沉稳而精准地敲击在钻尾上。

  “咚!咚!咚!”单调而有力的敲击声在山谷间回荡,木屑随着钻头深入一点点溢出。他神情专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脚下的木屑上,洇开深色的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