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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是原始山林的味道。

  两只野鸡被麻利地剥去皮,掏出内脏(距离最近的水源实在太远,清洗是种奢侈),直接架在噼啪作响的篝火上翻烤。

  油脂滴落,火焰升腾,空气中弥漫着焦香混合着一点未洗净的腥气。

  旁边,用烧红的石头和灰烬焖烤的毛板栗也裂开了口子,散发出**的甜香。

  三人围坐火堆,就着烤得外焦里嫩、带着原始野性的鸡肉和热乎乎的板栗,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那“嘎嘎香”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响亮。

  填饱了肚子,三人没敢多歇。

  真正的辛苦活才刚开始——剥板栗。沉甸甸的毛刺壳必须就地处理掉。

  山路崎岖遥远,带着刺壳既占地方又压分量,实在不划算。三人埋头苦干,手指被尖刺扎得生疼,指甲缝里塞满了褐色的汁液,一直忙活到日头偏西,估摸着下午三点多钟,才将几棵树的收获都剥成了光溜溜的栗子肉。

  成果颇丰,足足装满了两个大箩筐和两个大背篓。按照山村里不成文的规矩,发现者自然占大头。

  王安平挑起沉甸甸的两箩筐,王安柱和徐成则各自背起一大背篓。虽然分量不轻,但比带毛壳强太多了。

  王安平个子相对矮小些,挑起那几乎拖到地面的箩筐,显得有些吃力。

  王安柱看着他一步三晃的样子,忍不住憨厚地笑起来:“平子,要是不行,换我来挑?你这担子都快拖地上了!”

  王安平没好气地抬脚虚踢了他一下:“滚蛋!”

  徐成背着背篓在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平哥,柱子这是在笑话你矮呢!”

  “废话!我能不知道?就你聪明?”王安平白了他一眼,“你不矮?比我还矮半截呢!”

  “我矮那是天生的!”徐成倒是坦然,“我爹妈就不高。可二表舅(王安平父亲)和二舅母(陈秀红)个子都挺高的呀!”

  “行了行了!别贫了!赶紧走!”王安平无奈地摇摇头,压下心头那点郁闷——上辈子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啊!如今成了“矮冬瓜”,这落差……他咬咬牙,挑起担子,“绕山脚走,原路那山太高,背着东西没法爬。”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徐成一听不用爬山,松了口气,立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保佑咱仨顺顺当当到家,可千万别再撞上那些要命的祖宗了!”

  王安平听着他的念叨,只能摇头苦笑。

  归途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冬季的天光消失得飞快,仿佛眨眼间,暮色四合,山林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吞没。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让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远处深山老林里,各种不知名的野兽嗥叫声此起彼伏,远远传来,带着原始的野性和一丝渗人的寒意,提醒着他们仍未脱离险境。脚下的路越发难辨,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终于,在村口山脚下的阴影里,一个焦急的声音穿透了夜色:“老大!老大!柱子,四眼!是你们吗?”

  “妈?”王安平心中一暖,连忙应声,“是我们!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母亲陈秀红的身影从黑暗中急切地小跑过来,声音带着浓重的担忧:“我能不来看看吗?天都黑透了!你走前说晚上回来,可这也太晚了!柱子**都来家问了好几趟了!”她说着就要去接王安平肩上的担子。

  “二婶(舅母)!”王安柱和徐成也赶紧打招呼。

  “给我,给我,你这孩子,累坏了吧?”陈秀红不由分说地就去接扁担。

  王安平这次没再逞强,顺从地卸下了担子。这一路挑着百十来斤的板栗走山路,肩膀早已火辣辣地疼,两条腿也灌了铅似的沉。

  在老宅时最多也就挑挑水,哪受过这种累?好几次他都想把担子扔了,但想到家里的弟妹,又咬牙挺了过来。

  “二婶!二婶!您快看!”王安柱这时兴奋地凑过来,献宝似的指着自己背篓上架着的那团黑影,“平哥可厉害了!他一个人干掉了一头狼!”

  “柱子!”王安平想阻止已经晚了。

  “狼?”陈秀红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住王安平的胳膊,借着微弱的星光上下摸索,声音带着哭腔,“老大!你…你没伤着哪儿吧?啊?快让妈看看!咱穷就穷点,你可不能干这要命的勾当啊!你弟弟妹妹眼看着就大了,日子总能熬出头!媳妇的事你别愁,到时候…到时候让你二妹跟好人家换个亲,总能给你说上……”

  “噗——咳咳咳!”王安平正喝着水壶里最后一点水润嗓子,听到这话,差点一口呛死过去,一个趔趄好悬没摔倒!拿妹妹换亲?他王安平上辈子再不济,也没混到这份上啊!这要传出去,他这穿越者的脸往哪搁?还不如一头撞豆腐上得了!

  “噗嗤!哈哈哈哈!”王安柱更是笑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前仰后合,“平子!你想媳妇想疯啦?毛长齐了吗就想媳妇?哈哈哈哈……”

  王安平恼羞成怒,抬脚就狠狠踹在王安柱那厚实的**上:“滚一边笑去!”

  终于到家了。 王安柱把背篓卸下,用力将那条死沉的狼腿拽出来,“噗通”一声丢在地上。

  “柱子,四眼,天太晚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狼肉明儿一早过来拿!”王安平**酸痛的胳膊说道。

  “行!那平子(哥),我们先回了!”两人答应着,拖着同样疲惫的脚步消失在夜色里。

  “哥!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三妹王安慧像只小麻雀一样从屋里冲出来。

  “路远,又背着东西,耽搁了。”王安平疲惫地解释。

  “别缠着你哥!”母亲陈秀红把担子挑进堂屋放好,对王安慧说,“锅里给你哥热着饭呢,快去吃!”

  “哥!妈偏心!”王安慧撅着嘴告状,“给你焖了香喷喷的大米饭,还蒸了黄澄澄的鸡蛋羹!都不让我们尝一口!”

  “你个死丫头片子!皮痒了是不是?”陈秀红作势要打,“你哥跑了一天深山,命都差点搭进去!你干啥了?就知道疯玩!还好意思馋嘴?”

  “那…那家里也没猪没鸡要喂,我不玩干啥嘛!”王安慧不服气地小声顶嘴。

  王安平笑了笑,没理会妹妹的小委屈。他走到厨房,舀水简单洗了洗手和脸,揭开了锅盖。锅底温着一碗米饭,上面稳稳地坐着一小碗嫩滑的鸡蛋羹,散发着**的香气。他看向躺在里屋床上蔫蔫的小弟王安东:“安东,咋了?不舒服?”

  王安东有气无力地哼哼:“胸口烧得慌,难受…”

  “活该!”陈秀红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还不是你贪嘴,山芋啃多了!胀气烧心!”

  王安平端起那碗温热的鸡蛋羹,走到床边:“来,把这个吃了,肚子能舒服点。”

  “大哥…我不吃…你吃…”王安东懂事地摇头。

  “别听他的!他就是嘴馋闹的!”陈秀红走进来,瞪了王安东一眼,又转向王安平,语气柔和下来,“老大,你快吃,跑了一天,肚子早空了吧?”

  王安平看着手里的鸡蛋羹和米饭,问道:“妈,这鸡蛋和油灯…哪来的?”分家时这些东西可都没有。

  “鸡蛋羹就用这碗装着,省得再刷一个碗了。”陈秀红解释道,“油灯是兴博(村里人)家媳妇下午过来坐坐,看咱家黑灯瞎火的,说她家正好多出两个旧的,硬塞给了一个。鸡蛋是你三奶奶给的,给了五六个呢。我说不要,她老人家说咱家给她送过鱼,这是还情,要是再推,就是嫌她给少了…我实在拗不过,就收下了。”

  王安平点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份情:“嗯,收下就收下吧。亲戚邻里,有来有往才是正理。三爷爷三奶奶的好,咱们记在心里就是了。”

  这年月,农村里最讲究这个,谁家也不愿落下个占人便宜的名声,点滴的互助都透着暖意和生存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