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的指尖紧紧攥着沙发,布料的纹路硌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红痕。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的酸意顺着喉咙往上涌,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轻轻发颤:“妈,闫利……他不是单纯让我盯着苏晴。”

  客厅的水晶灯暖光落在她脸上,能清晰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和眼底翻涌的恐惧。

  吴桐的心猛地一沉,伸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你慢慢说,别怕,有妈在。”

  江然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某个不愿触碰的画面,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前不久,闫利让我去苏晴的办公室,把一份文件偷偷换成假的。那份文件……是苏晴负责的项目核心数据,关系到公司下一季度的融资。”

  吴桐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虽不插手商业事务,却也知道核心数据对公司的重要性,偷换文件几乎等同于商业犯罪。

  “我当时不敢去,”江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又冰凉。

  “我说这是犯法的,闫利就冷笑,说我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她咬着下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说要是我不听话,还会让我再回去。”

  “还会……告诉你们关于我病情的真相,告诉你们,那只是误诊!”

  “误诊?”

  吴桐眉头紧蹙,这个词像根细针,刺得她心头发疼。

  当年江然刚认回江家,确实查出肾脏问题,医生说需要长期调理,甚至可能影响寿命,江家这才……

  江然用力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破音。

  “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是闫利找的假医生开的假报告!”

  “他说这样就能让我乖乖听话,让我觉得自己永远欠他的,他帮我‘摆平’了病情,我就得替他做事。”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吴桐心里,她猛地站起身,后腰撞到沙发扶手也浑然不觉。

  客厅的暖光落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贵妇人平日里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滔天的愤怒。

  “你你你……”

  当初因为这件事,他们才会收养林星晚,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可现在却告诉她。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误会。

  江然哭着摇头:“不止这些。他让我换的那份假文件,里面藏了个后门程序,能实时监控公司的财务流水。”

  “苏晴是项目负责人,她肯定发现了不对劲,才想往上汇报,结果被闫利提前察觉……”

  “所以苏晴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吴桐的声音发紧,指尖冰凉地抓住江然的胳膊。

  “既然你的身体报告不是真的,可我们却是领养了林星晚,是不是有可能,闫利早就知道林星晚的身份,故意这么安排的?”

  江然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也许吧。”

  吴桐猛地抬起手。

  想狠狠地给这个女儿一巴掌。

  可江然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冷汗濡湿了对方的指尖。

  “妈,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知道,我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妈。”

  吴桐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沙发靠背才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江家,全都亏欠林星晚!

  吴桐扶着沙发靠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抵着布料深深凹陷。

  客厅暖光明明灭灭映在她眼底,愤怒像烧尽的灰烬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疼。

  “星晚……”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涩得像含了沙。

  林星晚自从进入江家之后。

  其实都是乖巧的很。

  不管江家人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好。

  她都没有任何怨言。

  甚至会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江家。

  哪怕后来让江然回到江家,她也没表现出不甘心。

  反而还真心地为江然调养身体。

  可是她呢!

  她一直觉得林星晚是假惺惺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以德报怨?

  说不定是看重江家的权势,想要往上爬。

  所以她总是看林星晚不顺眼。

  因为她的缘故,孩子跟丈夫也对林星晚不满意。

  现在想想。

  当初的林星晚到底都过了什么日子啊。

  她不由捂住了心口。

  想起之前跟林星晚见面,林星晚那绝情的样子。

  痛彻心扉。

  若是当初她能细心一点,察觉到林星晚的真心真意,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许久。

  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即便是内心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

  却依旧拼尽全力忍住了。

  “哭解决不了问题。从现在起,把闫利让你做过的所有事,一点细节都不许漏,全记下来。假医生是谁,假报告在哪,他还跟你提过哪些人、哪些事,统统告诉我。”

  江然用力点头,眼泪砸在膝盖上,却抬手抹了把脸,眼底第一次有了点除了恐惧之外的东西,是愧疚催生出的勇气。

  “我记着呢。他上个月让我把苏晴的日程表发给他,说‘盯紧点,别让她坏了事’。还有他办公室抽屉里有个黑色U盘,他说里面是‘底牌’,让我千万别碰……”

  “U盘?”吴桐眼神一凛,“地址在哪?他现在人在哪?”

  “他说今晚去公司加班,要‘处理’苏晴那边的事。”

  江然话音刚落,吴桐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哭腔。

  “吴、吴阿姨……我是苏晴……”

  苏晴的声音断断续续,背景里有桌椅倒地的巨响。

  “闫利他……他知道我发现了财务异常,现在把我锁在办公室了……他说要让我‘永远闭嘴’……”

  “砰!”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撞击门板的声音,苏晴的尖叫戛然而止。

  吴桐心脏骤然缩紧,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她抓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对着听筒嘶吼。

  “苏晴!苏晴你听着!我们马上过去!你撑住!”

  她转头对江然厉声道:“报警!报公司地址!说有人非法拘禁!”

  自己则抓起包冲向玄关,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火上。

  “妈!”江然追上来,手里攥着车钥匙,“我开车,比司机快!”

  吴桐没回头,只重重应了声“好”。

  拉开大门的瞬间,晚风裹挟着夏夜的热意扑进来,却吹不散她眼底的猩红。

  电梯下降时,她看着镜面里自己凌乱的鬓发和颤抖的嘴唇,突然想起林星晚刚到江家时的样子。

  那孩子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吃饭时永远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夹菜只夹离自己最近的那盘。

  有次江夜寒故意打翻她的汤碗,烫红了她的手背,她也只是低着头说“没关系”,眼里却像蒙着层雾,看得人心头发闷。

  那时候只当是孩子怯懦,现在才懂。

  那是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是被命运磋磨出的隐忍。

  而他们,这些自诩给了她“家”的人,却因为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让她在这个家里受尽了委屈。

  如果她能从现在开始拨乱反正。

  林星晚会不会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