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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舰桥之上,死寂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

  那一行鎏金色的【股东】权限,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恒星,在每个人的意识海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久久不息。

  恐惧与绝望的残骸被这股更为宏大的力量冲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荒诞、敬畏与无上狂热的全新情绪。

  他们不再是宇宙废墟中的幸存者,也非金库门前瑟瑟发抖的窃贼。

  他们是股东。

  在这片连神明都会陨落的坏死星域,在这本记录着宇宙亿万年灾难的终极账簿面前,他们用自身的存在作为筹码,撬开了一道通往权力核心的缝隙。

  赫克托那番堪称疯狂的宣言――“这家公司的最大股东,已经换人了”——仍在每个人的耳边回响。

  它像一剂效力最猛烈的**,强行覆盖了“坏账农夫”三十八个周期后即将归来的终极威胁,将那份足以压垮心智的绝望,扭曲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机遇”的亢奋。

  “总负责人,”

  市场总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寂,他的嗓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惊惶,“您的战略……无与伦比。但是,我们面临一个最根本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

  “0.000001%。这是我们用尽一切换来的股权。我们已经没有额外的资本,去进行您所说的……增资扩股。”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的狂热火焰上。

  是啊,他们已经赌上了所有。

  舰队、船员、乃至“存在”本身,都已化作了这微不足道的初始股。

  他们已经成了牌桌上的玩家,可口袋里却再没有一枚新的筹码。

  赫克托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困扰。

  他缓缓踱步至全息星图前,那片代表着“零号账簿”的黑暗,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投下两点微缩的倒影。

  “谁说我们没有?”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从容,“你们的思维,还停留在‘打工者’的层面。总想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

  他伸出手,轻轻点在“零号账簿”那浩如烟海的交易记录之上。

  “股东的思维是什么?是盘活资产,是资本运作,是用公司的钱,来为自己赚钱。”

  他的指尖划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条目,从“恒星燃烧概念”到“文明悲伤情绪熵”,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他们刚刚熟悉起来的名字上。

  “‘客户001’,K7混乱意志集合体。”

  赫克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我们刚刚完成对它的并购,它现在,是我们全资控股的……子公司。”

  舰桥内的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不是傻瓜,他们瞬间便领会了赫克托那未尽的言语中,所蕴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

  “一家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子公司,在新股东入主后,通常会做什么?”

  赫克托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像一位冷酷的商学院教授,正在阐述一堂关于恶意收购的课程。

  “答案是,资产重组。”

  “我们会剥离它的不良资产,优化它的核心业务,将一切冗余的、不产生效益的部分,全部清算出局。”

  赫克托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而它体内那些混乱的、无序的、却蕴**庞大‘价值’的概念,对于我们这家以‘零号账簿’为核心业务的母公司而言,恰好是……最优质的,用以增资的……现金流。”

  这番话,彻底撕开了商业文明那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其下最原始、最血腥的资本逻辑。

  他们要做的,不是帮助那头刚刚归顺的巨兽。

  他们要把它拆了,一块一块地,喂给“零号账簿”,以此来换取自己在这家新公司里更高的持股比例。

  那头可怜的巨兽,刚刚通过上交核心机密换取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却不知道,它的新主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它完整地活下去。

  它只是从一口即将沸腾的锅里,跳进了另一台已经开始运转的绞肉机。

  “可是……总负责人,”

  风险控制部主管艰难地开口,他仍在试图用旧有的逻辑来理解这疯狂的计划,“强行剥离它的资产,必然会引起它的反抗。一旦它选择玉石俱焚,我们……”

  “它不会。”

  赫克托打断了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因为它怕死。而我们,恰好是唯一能决定它生死的人。”

  他猛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部门主管。

  “更重要的是,我们是股东。我们拥有了此前完全无法想象的权限。”

  他的命令如同奔雷,瞬间下达。

  “评估部!立刻行使股东权限,调阅‘零号账簿’的底层运作协议!我要知道,它对不同‘价值’的吸收效率是否存在差异!它最‘偏好’哪一类型的概念资产?给我找出来,为它量身定做一份……‘营养餐’!”

  “技术部!连接‘客户001’的意志核心!不要用威胁,要用诱导。告诉它,母公司正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战略融资,需要它作为最核心的子公司,贡献自己的力量。此次贡献,将被记为它对母公司的‘重大投资’,未来,当我们在‘零号账簿’中站稳脚跟后,会给予它丰厚的‘股权激励’。”

  这番话,让市场总监的眼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是何等无耻的空头支票,这是何等教科书般的资本画饼。

  他们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去压榨子公司最后的一丝价值,这简直比深渊里的魔鬼还要贪婪。

  “执行吧。”

  赫克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部署,不过是一次寻常的晨会。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坏账农夫’回来之前,我需要看到我们的股权比例,至少要翻一百倍。”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勘探艇“账簿”号的指挥官身上,通过加密通讯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账簿’号,你们是这次‘资产注入’的现场执行单位。准备接收技术部的引导参数。”

  赫克托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光芒。

  “通知我们的子公司,它的第一次……业绩考核,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