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城外,某处乡野。

  降魔胜使李归伯穿行于军营之中。

  狭长的双眼不时扫射两旁,目光所及,尽是甲胄森然的军士。

  这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煞气,这里的煞气却有两种意思:

  一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所拥有的那种悍勇之气;

  二则是濒临入魔的武者,所拥有的那种嗜血之意。

  只不过比起外面那些衣衫褴褛、神志不清,显然是消耗品的魔军,这些人虽然煞气浓厚,但双眼中却并无混沌之色。

  “教中最新的狂药效果越来越好了,只是成本太高了些”

  “若非要用来拉拢黄潮,教主恐怕也不舍得。”

  李归伯心中所思,那些悍卒自然不知晓,纷纷敬畏地后退几步。

  等其走过,又忍不住偷偷去瞧。

  这位降魔胜使身披玄甲,乌黑甲片的边缘以某种不知名的妖兽皮毛包边。

  两档甲上的两个护心镜,浮雕着两个狰狞的佛头。原本是在胸前,可是感受到众人的注视,竟然游走到了后背。

  嘴巴开合,铜铸的双眼明明无神,却莫名给人一种在注视什么的错觉。

  众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纷纷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秦将军,东西收集得如何了?”

  简单通禀一声,李归伯走入中军大帐,秦奉权赫然端坐在正中虎皮交椅之间,双目低垂,以手扶额,似睡非睡。

  好闷雷一样的声音隐隐约约,口鼻吐出的气流更是吹打得营帐猎猎作响。

  李归伯浑不在意,耐心等待,片刻之后,后者才睁开双眼。

  他看见李归伯,也不惊讶,手在腰间革带的某个带扣上一抹,便取出一个好似酒瓶的水晶器皿。

  器皿当中,有一半的空间都被暗红色的液体占据。

  “你们明教的确是玩弄煞气的行家,炼制狂药,锤炼魔兵,以此和圣地和朝廷的道兵抗衡,也就罢了。”

  “收集这种东西.又是想干什么?”

  话语里似乎有些许好奇,些许探询,更有些许的宗师级别威压释放出来,让人觉得秦奉权既然说了这话,就一定要得到答案才肯罢休。

  “教中机密,难以奉告。若秦将军愿意加入圣教,成为我等兄弟姐妹,告诉你又有何妨?”

  李归伯身体都不自觉地绷紧,但是话语仍然平淡,不疾不徐,似乎有什么底气支撑着他拒绝一位宗师高手的要求。

  “我等现在不是盟友吗?”

  秦奉权神色玩味,手指摩挲着琉璃瓶。

  轻微的摇晃使得瓶子里葡萄酒似的液体动荡不休,然而恐怖的是,传出的却不是酒液颠倒冲刷的水声,而是各种各样的怒吼和惨叫、哀嚎。

  仿佛这一个瓶子里面,装着一个地狱的恶鬼,全都是以最为悲惨的方式死去。

  而他们临终前的所有恐惧和怨愤,都被浓缩成这一瓶血水。

  李归伯的眼神同样为这琉璃瓶中起伏的哀嚎所吸引。

  他没有直接回答秦奉权的问题,而是发出疑惑:

  “将军这些时日去过的村庄不下二十,县城不下七八,怎么这琉璃瓶只装了一半?”

  秦奉权的神色冷淡了几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自然是因为那爱民如子的白香山,早早坚壁清野。”

  “那些乡野村夫迷信于他,大多竟然拼着田土不要,拖家带口逃入州城。”

  “这几日大军遇见的,都是些土豪士绅。”

  “这些家族再大,奴仆再多,也不过百余数而已。”

  “即使斩尽妇孺,也不过能装满半瓶而已。”

  秦奉权没了打机锋的兴趣,随手将那琉璃瓶抛过去。

  李归伯心里一突,一个闪身,慎之又慎地将其接住,再三检查几遍。

  他胸前的佛头之一,忽地张大嘴巴,吞下琉璃瓶,随后又恢复正常大小。

  这些事情做完,李归伯明显松了口气,面带笑意:

  “将军不必气恼,攻打宋州本来就是顺带的事。能破当然好,不能破也无妨。”

  “我等只要留在此处,吸引天下的注意,事情便成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还要看黄王如何施为。”

  秦奉权点了点头,语气讥讽。

  “说来也是好笑,州城中四位宗师,我本不是对手。但人各有私白香山不过是苦撑罢了。”

  “待黄王破了东都,建立基业,那时我定要调兵,顺水而下,将郑州、汴州、宋州尽数拔除。”

  “届时,倒要亲口尝一尝这位爱民如子的好官,看他的肉,到底是香的还是臭的?”

  李归伯闻言心头一颤,艰难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

  精气神三元合一,方成宗师,对于宗师层级的武者,凡人的肉身欲望几乎都已经摒除了。

  对于他们来说,几乎不存在被外物影响的可能。

  凡人或许有“饱暖思**欲”,但对于宗师们,会做什么事,那一定是因为他们想这么做。

  换句话来说,秦奉权食人,那就是真的有这种爱好,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是自然而然会去寻求的乐事。

  再进一步,此人以人肉为军粮,恐怕也不全是因为乱军流寇作风粮食不足,而是秦奉权想让那些士兵和他一样.

  但那些百姓终究是凡人,白香山终究是个天梯武者,圣地当中也是中坚。

  若真是落到秦奉权手中,如此折辱.

  ‘此人虽未入魔,却和真魔没什么两样了’

  ‘教主的思虑不无道理,流寇,终究是流寇,难成大事’

  李归伯心中千回百转,嘴上却附和:

  “郑朗此来宋州,本就是为了门户私计。”

  “羊灵均背后的麻姑山,也有扶龙之心,此行不过是来旁观好戏。”

  “倒是那契此和太乙,楼观道和李氏皇族关系密切不说,那布袋弥勒杀性也是极重。”

  “但几次和将军交手,似乎都有所顾忌。这两人一直呆在平顶山,到底有何谋划?”

  秦奉权同样皱眉,这也是他疑惑之处。

  从上次试探的情况来看,这一僧一道竟然收了同一人为弟子。

  那名为李存孝的青年,一身真气如江河滔滔,疑似贯通八脉。

  黄庭大圆满武者.百年都难得一见。

  难道和此人有关?

  ‘若是此人要晋升真形极有可能,这样才说得通。’

  ‘李存孝若是不除,将来只怕又是一尊宗师,我必杀之而后快。’

  秦奉权眼底闪过杀机,随后起身走出营帐,叫来亲兵正要吩咐些什么,李归伯紧随其后。

  两人忽然面色大变,齐齐看向远方。

  隔着千百里之遥,一道光柱通天彻地,夭矫赤龙腾空飞舞,龙吟震天。

  “这是.”

  “灵宝!是秘境的气息!”

  秦奉权话说一半,便被震惊的李归伯打断,但他却没有心思发怒,而是死死看着远方,有疑惑也有释然,更有一股炽盛贪婪。

  “是平顶山的方向?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太乙和契此留在宋州,是为了此物.传我号令!”

  一旁的亲兵从惊骇中回过神,下跪听令,没想到这命令让他再一次愣住:

  “全军开拔,合围平顶山!”

  “这空间的波动,好熟悉.是秘境的气息?!平顶山有秘境?!”

  平顶山山腰的一处山洞中,杜光磊好似一道火流星般冲了出来,看着通天彻地的光柱和数百丈大小、似真似幻的赤龙,嘴巴大得能吞进去一只乳猪。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太乙师叔这么多年守在此处,是为了秘境灵宝!”

  “太乙师叔这些事,师父知道吗?若是师父知道,难道说.”

  杜光磊双眼一亮,“是特意派我来此的?”

  “师父对我竟然如此器重?”

  饶是已经习武三十多年,此刻他的心也不禁躁动起来。

  那可是灵宝!比神兵更加威能莫测的存在!

  神兵有灵,可传武道,可兴一脉,已经世上罕有。

  而灵宝之贵重,可衍化一脉,兴盛一门,造就圣地!

  如今佛道二门当中,也只有那些拥有灵宝的宗门,才能被称为圣地。

  而朝廷作为大一号的圣地,天下皆猜测其拥有不止一件灵宝,只是真假难测。

  总之,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杜光磊再也坐不住。

  赤红真元化作双翼,隐隐有朱雀的虚影在他背后闪烁。

  不过十几个呼吸而已,他的身影就好似流星一般降落在平顶山峰顶。

  “哦?光磊,你来得正好。”

  太乙手搭拂尘,看见来人,招呼了一声。

  杜光磊闻言更加激动,心想太乙师叔平时个性高傲,没想到暗中对自己颇多期许。

  如今灵宝出世,终于决定要给自己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了吗?

  “师叔”,杜光磊上前行礼。

  离山顶越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百丈巨龙的威严气息,更是能透过那光柱看到隐约连绵的宫殿楼阁。

  这秘境不小啊!

  “师叔,弟子修为浅薄,对宗门贡献寥寥,不曾想今日能得您看重,得此出入秘境之机会。”

  “弟子不奢望天材地宝,机缘机遇,只求为您前后奔走,为我宗门争得重器,不负您和师尊对我多年栽培!”

  一番话,谦逊有礼,又恰当地表达出作为晚辈的进步之心。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大概会对杜光磊称赞一番,然后表示天下是我们的,但终究是你们的。机缘在前,年轻武者更应积极进取,当仁不让云云。

  可惜这个人是太乙。

  “光磊,我以前还没看出来,你这孩子.”

  杜光磊胸膛都不由自主挺了起来,那红红的鼻子里喷出的气流上都带火星子了。

  “.你这孩子挺有自知之明。”

  “既然你知道自己修为低,也没什么贡献,就别想着什么机缘了,灵宝的事你插不了手。”

  “一会儿替我照看好你李师弟,千万不能让他出事,知道吗?”

  “啊?”

  看着老道士理所当然的模样,杜光磊的红鼻子里都不冒火花了,双眼里更是写满了错愕:

  师叔,我只是客气客气啊!你怎么当真了!

  “师叔,我.修为是低微,但多少还是能做点事。”

  “李师弟他,确实天赋异禀不同凡俗可我记得他还在黄庭圆满,开辟奇经.”

  这修为比我都低,怎么他却能去,我还得给他当保镖?

  “不是黄庭圆满,是大圆满。”

  太乙脖子都不自觉扬了起来,鼻孔对着自家师侄,还没等后者震惊完,马上又补了一句:

  “哦,也不是黄庭大圆满,如今是真形圆满了。”

  不可能!

  杜光磊伸手摸了摸耳朵,怀疑是最近练功太刻苦,被朱雀真元烤坏了。

  上次李存孝和邓玄静、郑涯交手才过去多久啊?

  两个月都不到,黄庭大圆满,再开四条奇经都算了。

  真形圆满?

  四个字他都认识,可是凑在一起就变得十分陌生。

  入定、住定、出定,真形三关,那一关不是小心翼翼,哪一人不是如履薄冰?

  掌教师尊座下首席大师兄就不说了,单说他自己,那都是以年为单位,闭关苦修,不问世事,打熬心性。

  如此也花了三五年功夫,才终于战胜心魔,又花了一年巩固,这才开始踏入天梯。

  几个月时间,连跨三关?

  李存孝的心是铁做的吗!

  “不是铁,是一颗天然无漏的金丹,未来注定会成为搅动天下的伟才。”

  太乙听见师侄又犯了自言自语的毛病,但这一回没有调笑,而是充满了一种欣慰和快意。

  “师父,我准备好了。”

  两人闻声看去,只见青年按刀提枪,跨步而来。

  李存孝身后,大和尚手里拎着金刚棒,平日的笑容淡了很多,多出了不少肃杀之意。

  “三郎,拿着这玉雁。”

  太乙真人一见李存孝,顿时换了副神情。

  嘘寒问暖的关切模样,让杜光磊大感不可思议。

  那个眼高于顶的丹道圣手,何时又对除了掌教师尊之外的人露出过这种神情了?

  “之前咱们只是几人进入,如今秘境大开,必然也有灵宝自身的意志。秘境之中空间变化,未必还和以前一样。”

  “照骨镜里,为师提前留存了三道真元,足以抵挡宗师高手三次出手。”

  “此物名为鸿雁传书,乃是一件专门用于通讯的魔宝。”

  “进入秘境之后,你若是遇到危险,只需输入真气,便可与为师联络。”

  “光磊虽然修为不高,但几十年积累,还算经验丰富。你到时候便按照他的说的做。”

  李存孝闻言嘴角一抽,看着一边委屈巴巴的杜光磊,差点笑出声。

  “师父,您这样说,未免有些太伤人了。”

  “咳”,太乙得到爱徒提醒,这才像是回过神一样,转身将便宜师侄唤来。

  “光磊,李存孝我就交给你了,此行只为历练,万事保全自身为重。”

  “等此行回去,我给你炼一炉二十四气丹。”

  什么?太乙师叔,你竟然这样看我?

  杜光磊当即忍不住,大声道:

  “弟子必定不辱使命!”

  “好,很有精神。”

  太乙这才笑眯眯地走到契此旁边。说真的,若不是李存孝坚持,他其实不太愿意后者进入秘境。

  毕竟,若是他和契此能拿下龙舟灵宝,那里面的东西成了囊中之物,大可以日后慢慢挑慢慢选;

  若是不成,以两人的实力,也可以有不错的收获,但是这个层次的收获,他咬咬牙,大不了多花几年也能拿出来。

  但是契此和尚对太乙真人老母鸡一样的做法大加批评,直言这样做会埋没弟子的进取心和锋芒,后者不得已才作罢,可也坚持要找个保镖。

  “李师弟”,杜光磊不是拘泥小节的人,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态度亲切。

  楼观道中,太乙真人是在丹道一途走得最远的那一个,就连掌教道通真人都有所不如。

  他亲手炼制的丹药价值不必多说,而作为他唯一的弟子,李存孝的未来难道就会差吗?

  如此年轻的真形圆满,简直是匪夷所思,乃至于耸人听闻。

  真形三定,是和心魔争斗厮杀的险关。

  能一口气冲破三关,眼前之人必然是心智极为坚韧,有大勇气大魄力之人。

  这样的天骄,此时不结交,以后等人家起飞了,还找得到机会吗?

  “我痴长几岁,江湖闯荡经验比师弟略多,便托大自称一声师兄了。”

  “见过杜师兄”,李存孝并不会因为太乙的话语就对眼前人有任何轻视。

  似天鼓寺中诸位首座,都是六七十岁,冲破天梯,眼前之人却不过三四十岁而已。

  孰高孰低,未来前途,一目了然。

  何况对方还是楼观道掌教道通真人的亲传,以后只怕少不了打交道。

  “还未请教,师兄修炼的是四象真功中哪一脉传承?”

  “是朱雀一脉。虽然比不得青龙一脉生机浩瀚,但朱雀真火之长处.”

  太乙和契此看着二人谈笑,后者忽然开口:

  “存孝如今只修成佛门真形,让你那师侄看见无妨吗?”

  “兼修之事又不稀奇,前周不是还有人妄图融汇三教为一身?只不过最后失败了而已。”

  太乙神情轻松,“光磊是我师兄亲手挑选的弟子。”

  “他的为人,就如他的名字,光明磊落,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就算看见,也只会选择闭上嘴巴。”

  “再者说,这件事最后肯定要让我师兄知道。”

  “不过,一个同修两门本尊的天骄,他除了欣喜若狂,难道还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吗?”

  “这倒也是。”

  契此点点头。老道士对李存孝的谨慎小心他都看在眼里,既然对方这么说,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来了。”

  只见三道流星似的身影朝着平顶山飞速靠近,但在十里之外便停住,似乎在观望。

  两人见状只是笑笑,并不多费口舌,叫住李存孝和杜光磊,拔地而起,瞬间没入了光柱之中。

  “师父,他们进去了。”

  邓玄静看向身前的中年道姑,言语中似有躁动。

  “灵宝.此处竟然有灵宝?贼秃和太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羊灵均眉头紧锁,看向天空赤龙时又不禁流露出几分渴望。

  “曾祖,是秘境!这个地方难道是传说中前周炀帝的龙舟宝藏吗?!”

  郑涯神情兴奋,以往喜欢敲打的郑朗此时也没呵斥对方,因为他同样处于震惊之中。

  “五六百年了,没想到传说竟然为真太乙年年来此,原来是早有预谋?不愧是陇西李氏,和皇族沾边,知道的秘闻竟然比我荥阳郑氏还多。”

  郑朗说着,目光从羊灵均师徒身上扫过,随后又看向距离更远些的秦奉权。

  “真是天降机缘!”

  秦奉权注视着光柱中变换的秘境,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

  李归伯同样心动,但却知道,几位宗师在场,只怕没有他插手的机会。

  ‘秦宗权此人,野心颇大。虽然降了黄潮,但一直面服心不服。’

  ‘两者同为宗师,本是黄潮实力压过秦奉权,但若是有了灵宝.只怕形势立刻就要逆转。’

  ‘可惜,圣教人手大都不在这边,几位法王更是有要事在身。’

  ‘我还是先完成教主的嘱托吧。’

  李归伯念及此处,主动向秦宗权说道:

  “将军若要入秘境,我便留守,调度兵马”

  “趁着几位宗师不在,击破州城。”

  “只是契此等人自诩正道,您若是孤身进入.”

  “我自有办法。”

  秦奉权也不管对方话里有多少真心实意。

  李归伯要留守也好,要调兵去打州城也好,在灵宝面前,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

  一件灵宝,便是一方圣地。

  若是能得此大造化,届时只需登高一呼,自然有钱粮人马来投,为此便是将所有家底都压上去,也绝对值得——再者说,这些本就是抢来的。

  东西是抢来的,魔军也是用狂药喂食壮丁催化来的,而狂药是明教给的。

  秦奉权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寇,抢来的东西,哪有什么心疼?

  “军队之事,由你处置。”

  扔下一句话,秦奉权毫不犹豫,投身光柱之中。

  羊灵均师徒和郑朗祖孙见状,紧随其后。

  转眼之间,五位宗师尽数投入秘境之中。

  令人没想到的是,下一刻,空中赤龙长吟,那通天彻地的光柱竟然迅速缩小,直到最终化为光点,无法捕捉。

  “灵宝在主动控制秘境的出入口?”

  李归伯瞳孔一缩,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进入其中。

  天下灵宝,不过十指之数,由朝廷和各大宗门圣地执掌。

  对于其威能,各家各派,始终讳莫如深,几乎找不到任何文字上的记载。

  李归伯清楚,这样做,拥有灵宝和没有灵宝的势力之间,自然而然就会拉开差距。

  不过灵宝最显著的特征,也就是其附属的秘境洞天,这一点是难以掩藏的。

  拥有一处洞天秘境,就好像凭空多出一处疆土,大小不好说,但其中各种物产,还有一些奇异妙用,蕴藏的好处,难以言说。

  明教以往上不得台面,旋起旋灭,也是因为没有灵宝。

  但如今.

  李归伯摸了**前两个狰狞的佛头,其中空间里,十多个琉璃瓶起起伏伏,其中血海哀嚎汹涌起落,何止秦奉权的那一个?

  李归伯没有多耽误,亲眼确认赤龙和一干宗师们消失在眼前之后,飞速回返,与秦奉权调集的大军汇合一处。

  这么短的时间,当然不可能将全部兵马都调来,在这里的只是其中数千精锐。

  “但在宗师无法插手的情况下,拿下州城,已经足够了。”

  “拿下州城?”

  秦奉权的亲卫闻言有些迟疑,他们狂药虽吃得多,但只是弑杀,不是傻。

  哪怕上司离开前说了让这位明使处置军中事务,也没谁真愿意去攻坚城,那是要拿命填的。

  “我知道,你想等你家将军回来。若有宗师以法相破开城池,那要取胜便轻而易举。”

  李归伯看出这些人的畏缩,却丝毫不动怒。

  因为去或不去,本就由不得他们。

  “何不平,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何不平?

  五明使之一,催光明使,何不平?!

  “天遣魔军杀不平——”

  一个醇厚的嗓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明明粗听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声音,但随后就就有些模糊。

  “不平人杀不平人——”

  声音在耳边模糊,却在心里清晰,那几千精锐听得此声,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双眼中也浮现出血色。

  “不平人杀不平者——”

  一个脚步声在人群中响起,这时候,人潮主动分开了一条道路,那些人的目光从敬畏逐渐化作狂热。

  “杀尽不平,方太平!”

  “杀!杀!杀!”

  “杀!杀!杀!”

  数千精锐的嗜血欲望好似干柴烈火,一下被点燃。

  秦奉权的几个亲卫修为更高,此时虽然杀意炽盛,恨不得饮血食肉,但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冷。

  一个头陀打扮,手拿两个金瓜锤,脖颈带着骷髅念珠的光头僧人走到李归伯面前。

  “何时动手?”

  “现在动手。”

  “屠灭宋州?”

  “一个不留!”

  “杀!杀!杀!”

  “杀!杀!杀!”

  震天喊杀声传遍四野,在何不平的唱经声中,数千魔军的动作越发齐整,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相应地,这位催光明使额头也隐隐见汗,显然此事对他而言也并不是那么轻松。

  数千人好似黑色虫群,向着州城进发。

  然而当两人领军走到半路,轰隆隆地铁蹄踏地声好似潮涌,身披银甲的城卫军隐隐将他们合围。

  看着越众而出的白香山和德正,李归伯虽惊不乱。

  “你知道我们要来?”

  “契此前辈说,明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位白刺史今日没有穿官袍,也没有穿甲胄。

  宽大的白色圆领袍,幞头后两根黑纱带子随风飘摇,手拿琵琶,异常风雅。

  不像是上战场,倒像是会故友,奏乐饮酒,洒脱快意。

  “就算猜到又如何。”

  何不平举起了金瓜锤,暗黄色的真气凝聚,一下使得其大如磨盘。

  “一对二,你们赢不了。”

  “错了”,德正老僧摇摇头,双臂在胸前一撑,分开袈裟,古铜色好似浇筑的强健筋肉立刻膨胀,激烈的风流在他口鼻之中吞吐呼啸。

  “不是一对二,是二对二。”

  什么?!

  李归伯胸前的两个佛头忽然膨胀,化作两尊力士,护卫左右。

  铛!!!!!

  黄钟大吕一般,无形的交锋只在顷刻,而白香山的手指还抚在颤动的琴弦上。

  同样一尊竖举琵琶的“乐天”女神浮现在他身后,二人面貌不同,神色却一致。

  伴随着激烈的音调,铿锵杀伐的音符骤然炸开——

  “胜负如何,打过便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