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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味客,也就是阿山,领着两人穿过风雨桥,沿着青石板路往村寨里走。

  他的家在寨子半山腰,是一栋典型的两层木质吊脚楼。

  一楼架空,堆着些农具和柴火,二楼才是住人的地方。

  楼前有个宽敞的走廊,当地人叫“美人靠”,坐在这里,整个寨子和远处的峰林尽收眼底。

  “家里简陋,随便坐。”

  阿山热情地招呼着,从屋里搬出几张小木凳。

  林薇调整好设备,镜头扫过,将这难得的山景和淳朴的小院展示给直播间的观众。

  【这环境,我直接原地退休。】

  【比什么五星级酒店舒服多了,这才是生活啊。】

  【怪哥你别探店了,改行当归隐山林博主吧,我第一个上舰长。】

  江凡在美人靠坐下,深深吸了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被洗刷掉了几分。

  阿山从里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东西出来了。

  那不是盘子,也不是碗,而是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杉木桶。

  木桶不大,也就半米高,桶身被一道道竹篾箍得紧紧的,木头的颜色因为岁月的浸润,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

  桶盖严丝合缝,上面还压着一块沉重的青石。

  光是看这卖相,直播间就起了阵阵骚动。

  【来了来了!开盲盒环节!】

  【这木桶比我爷爷年纪都大,里面封印着什么上古神兽吗?】

  【我猜是某种药酒,看这架势,喝一口能增加二十年功力那种。】

  阿山将木桶稳稳地放在地上。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对江凡和林薇解释。

  “怪哥,林小姐,我们侗家这边,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才会开一桶这个。”

  他拍了拍木桶。“这道菜,是我们这儿的非遗,叫‘腌鱼’。”

  “腌鱼?”林薇有些好奇,“是像腊肉那样风干的吗?”

  “不是。”

  阿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我们的腌鱼,是酸的。”

  话音刚落,他便搬开了那块青石,又用木槌和凿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严实的桶盖。

  桶盖开启,异香扑鼻。那味道醇厚霸道,如陈酒,似重酱,瞬间便将这山间走廊填 满。

  林薇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那不是单纯的酸,更不是腐 败的臭。

  而是一种经过了漫长岁月沉淀、无比醇厚霸道的“酵香”。

  那气味层次分明,却又混为一体。

  打头的是一股陈年奶酪和酱油般的醇厚酱香,随即,糯米发酵后的甜香涌了上来,像是陈年的黄酒。

  最后收尾的,竟是一缕杉木桶的清冽树脂气,将所有霸道的味道都揉得圆 润起来。

  “宝宝……宝宝闻到了……好奇怪的味道……”

  饕餮幼崽的声音在江凡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困惑和迟疑,但却没有了之前的嫌恶与抗拒。

  “外面……是酸酸的,甜甜的……可是最里面……藏着……好香好香的味道……”

  江凡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嗅觉解析启动……】

  【目标锁定:侗族古法腌鱼(超长期陈化)】

  【气味成分分析:高度浓缩的游离氨基酸(极致鲜味来源)、复杂酯类化合物(陈年果香与酒香)、醇化乳酸、挥发性酚类物质、杉木烯……】

  【综合气味评定:极具风味深度。这是时间与微生物共同协作的味觉奇迹。】

  直播间的弹幕,在看到林薇捂住口鼻的瞬间,就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林薇怎么把鼻子捂住了?】

  【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那桶里是啥啊?生化武器吗?】

  【主播的表情也好严肃!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不会是鲱鱼罐头那种级别的吧?】

  【方程虎官方:请求主播口头描述一下气味,我们的粉丝很好奇……】

  林薇的反应,全在阿山的意料之中。

  他善意地笑了笑,动作轻缓地取出那条鱼。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这“腌鱼”的真面目。

  盘子里是一条完整的鱼,依然保持着鱼的形状。

  但它的样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鱼身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红褐色,表面裹着一层黏稠的、由发酵过的糯米和辣椒混合而成的酱料。

  鱼肉看起来已经完全酥化,质地像是软糯的膏体,几乎是半透明的。

  品相,极具冲击力。

  江凡看着盘里的鱼,又看了看阿山。

  阿山的眼神很坦然,带着期待。

  “怪哥,”阿山指着那盘鱼,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你尝尝,就知道它的好了。”

  江凡没有动筷子,他只是盯着那条鱼,缓缓开口,也算是回应了弹幕的疑问。

  “这鱼,用的应该是鲤鱼或者草鱼,先用盐、辣椒和糯米饭里里外外涂抹均匀,进行初步腌渍。然后,再装进这种杉木桶里,层层压实,密封起来,进行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厌氧发酵。”

  阿山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你……你怎么知道?”

  这套工序,是寨子里代代相传的秘密,连很多本地年轻人都说不全了。

  江凡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

  “这种做法,时间越长,鱼肉的蛋白质在微生物作用下就分解得越彻底,氨基酸风味越足。鱼骨在漫长的酸性环境下,也会变得酥烂,可以直接食用。刚才那股浓烈的气味,不是臭,而是极致发酵后产生的复合香气,是乳酸菌和酵母菌长期作用的结果,前者带来圆 润的酸,后者则贡献了类似酒的醇香。”

  他看向阿山。

  “我就是好奇,你这桶,腌了多少年了?”

  “二十七年。”

  阿山指了指自己,咧嘴一笑,露出淳朴而洁白的牙齿。

  “和我一样大。”

  整个直播间,鸦雀无声。

  二十七年。

  和主人同岁的腌鱼。

  这已经不是一道菜了。

  这是一坛活着的历史。

  【?????我**?二十七年???】

  【对不起,我刚才声音有点大。这不是腌鱼,这是鱼-舍利子啊!】

  【一九九七年,我出生的那一年,有人埋下了一坛鱼……**,这画面感也太强了!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江凡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饕餮幼崽在他脑海里焦急地催促,传递着“想吃、要吃、快吃”的强烈信号。

  林薇在一旁,担忧地拉了拉江凡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江凡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地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对着镜头,也对着一脸紧张的林薇和一脸坦然的阿山,他笑了笑。

  “来都来了。”

  (PS:侗族腌鱼,你们敢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