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不好了。”派去衙门那边打听消息的薛家下人,很快就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

  “那冯家的下人要状告我们大爷草菅人命,杀害他们主子,要让我们大爷杀人偿命。”

  “砰!”薛姨妈猛地起身,一巴掌就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想让我蟠儿给他们偿命,他们也配,真是反了天了。”

  “我倒要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妈,你不要冲动。”薛宝钗再次拦住薛姨妈。

  “这次的事情,终究是我们理亏,还是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私了更合适。”

  不过这次,薛姨妈可就不听劝了:“宝儿啊,这次可不是我们要把事情闹大,是他们要把事情闹大。”

  “不就是打死了他们主子吗,竟然还想让你兄长偿命,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这话,薛宝钗也是有些头疼了。

  他兄长这次可是打死了人,不是打死了路边一只鸡,人命关天啊,他们有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和对方沟通,把这件事情私下解决了。

  要是她们反而去向人家兴师问罪,那才会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妈……”

  “好了,你就不要说了。”薛姨妈打断了薛宝钗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衙门那边见见你兄长。”

  说完之后,薛姨妈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薛宝钗见此,也只好连忙跟上。

  薛家的府邸,距离衙门本就不远,而且他们又是乘坐马车,所以很快就到了。

  而在她们来到衙门外时,冯家的老仆正在向新任知府贾雨村告状。

  “老爷,我家小主人买了个丫头,不想是拐子拐来的,这拐子先是得了我家的银子,又偷着把丫头卖给薛家。”

  “我家小主人知道了不依,去找拐子索取丫头,无奈,薛家乃是金陵一霸啊。”

  “指使他家豪奴,竟将我家小主人给打死了。”

  “老爷,您拘拿凶犯,惩恶除奸,定要为我家小主人做主啊。”

  “就是我家小主人在阴间,也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啊。”

  “哼,天下竟有如此猖狂之事,真是岂有此理。”贾雨村重重的将手中状纸拍在桌上,随后看向另一边的薛家下人。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面对贾雨村的质问,那些薛家下人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但是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中祈祷他们家太太快来。

  看到薛家的下人无人应答,贾雨村又是冷哼一声,随后从身前的竹筒中抽出一支令签:“来人。”

  “在!”两旁的衙役立即应声。

  不过就在贾雨村要将手中令签扔出去时,他身侧突然传来两声轻咳。

  而贾雨村也是心思玲珑之人,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却能听出来是在提醒他,当即不动声色的又将令签给放回了竹筒。

  随后用着眼角余光,看向刚才出声的人,是他身边的门子,正在**自己的鼻子。

  这让贾雨村坐实了心中的猜测,缓缓折叠起面前的状纸:“暂且退堂。”

  冯家的下人闻言,顿时不明所以。

  刚才明明都要对薛蟠判刑了,这为何又要退堂。

  不过贾雨村既然已经发话了,那他也只能暂时退下公堂。

  薛家的下人与其他衙役也陆续离开,很快堂内就只剩下了贾雨村与门子两个人。

  “你跟我来。”贾雨村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起身朝着后宅走去,门子连忙跟上。

  待到后宅之后,贾雨村坐了下去。

  “老爷。”旁边的丫鬟连忙端来茶水。

  “嗯,退下吧。”贾雨村接过茶水说道。

  不过接下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门子在旁边站着。

  过了好一会,门子主动行礼道:“给老爷请安。”

  “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您不认识我了啊。”

  贾雨村闻言,皱眉的朝着门子看去,细细打量了一番门子的面容,确实是有些面熟,不过却想不起来。

  “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出身之地也忘了。”门子只好主动开口。

  “老爷不记得当年葫芦庙的事了?”

  听到葫芦庙三个字,贾雨村顿时心中一惊,再次朝着门子看去,同时感觉门子的面容越发的熟悉。

  看到贾雨村似乎想起了他,门子双手合十,做了个佛礼。

  贾雨村瞬间恍然大悟,就连语气也好了许多:“原来是故人,来来,坐坐。”

  门子闻言,显得有些顾虑。

  “哎,老话说,贫**之交不可忘,况且这又是在私室,哪有不坐的道理,坐坐坐……”

  门子闻言,这才行礼后坐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干的这个?”贾雨村与门子叙起了旧。

  “老爷走后的第二年,葫芦庙就烧了,我从庙里出来无处安身,就蓄了发,充了门子。”门子连忙回答。

  “原来如此。”贾雨村点了点头,随后目光闪动,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装作随意间的问起了正事:“方才你不让我发签,这其中……有什么文章吗?”

  “老爷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门子反问道。

  “护官符?”贾雨村的脸上出现些疑惑。

  “这还了得,不知道这个,官怎么能当的长远哪。”看到贾雨村竟然真的不知道,门子的声音立即拔高了许多。

  “现在凡是做地方官的,手里都有一个私单。”

  “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贵极富的大乡绅的名姓,各省都一样。”

  “倘若不知道,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别说是官爵,恐怕连性命都难保啊,所以叫护官符。”

  听到这句话,贾雨村顿时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不过随后就“坦然自若”的站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门子。

  门子立即了然,连忙从身上取出一份名单放到贾雨村面前。

  贾雨村见此,轻轻拿起读了起来。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旁边的门子连忙解释道:“这贾家,是当年宁国公,荣国公之后。”

  “这史家,是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

  “这王家,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

  “还有这薛家,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令内府帑银行商。”

  “这四家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相扶持照应。”

  “今天这个案子告的,就是上面所说的,丰年好大雪的薛家。”

  “凶犯名叫薛蟠,人称呆霸王。”

  贾雨村闻言,合上手中的名单,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