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那句不软不硬的顶撞,射中了萧启元这位镇北将军的软肋。

  在座的乡绅们,连呼吸都已停滞,他们惊骇欲绝地看着那个敢于当面质问将军的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们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位以铁血著称的将军,就会下令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拖出去剁成肉泥!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萧启元怒极反笑,他那只放在桌案上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恐怖杀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锵!”

  血狼以及侍立在萧启元身后的亲卫们,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雪亮的刀锋在灯火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直指林渊!

  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眼前这个少年乱刀分尸。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林渊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非但没有被这股杀气所慑,反而施施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端起那杯刚刚满上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将军的酒,确实很烈。”

  他砸了咂嘴,脸上露出一丝回味的表情,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平淡地说道:“就像我遇到的那群拦路虎一样,够味。”

  他抬起眼,迎着萧启元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缓缓地,将今天在官道上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他们有十三人,为首的使一口鬼头刀,有几分蛮力。我这些不成器的手下,第一次见血,手脚还有些慢,花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才将他们尽数解决。”

  “我的人,折了两人胳膊,算是学了些教训。至于他们,一个没跑掉。这块令牌,就是从那为首之人的尸身上搜出来的。”

  他说的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番话落入大厅中其他人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一炷香,斩杀十三名悍匪,自身仅两人轻伤?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在座的乡绅们看向林渊的眼神,已经从惊疑,彻底变成了敬畏与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少年,能被安排在首席!

  萧启元的瞳孔,猛地一缩!

  作为沙场宿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在野外以几乎零伤亡的代价,全歼一支十余人的匪帮,需要何等精良的装备、严明的纪律和默契的配合!

  这绝不是普通的乡勇团练能够做到的!

  他麾下的血狼,此刻也是一脸的震撼与凝重。

  他终于明白,为何城门队正会对这个少年如此恐惧。

  这小河村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悍得多!

  “至于将军问我,与他是什么关系?”

  林渊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想,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吧。我活,他们就得死。”

  “当然,光凭这一面之词,将军或许不信。”

  说着,林渊再次将手伸入怀中。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次,他掏出的,不是那块虎头腰牌,而是一块沾染了些许暗沉血迹的丝绸布料,布料之上,还包着另一块小小的木牌。

  他将木牌展开,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是从另一具尸体上找到的。那人,是那群‘山鼠’口中的‘肥羊’,是个商户。他的衣领内侧,藏着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块新的木牌上。

  那是一块更小的,用上好楠木制成的身份牌,上面没有刻字,只有一个用丝线绣成的、精巧无比的……

  “钱”字!

  如果说“虎”字令牌,让萧启元震惊。

  那么这个“钱”字标记的出现,则让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骇然之色!

  “四海通内卫——‘钱堂’!”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虎堂主外,负责杀伐征战。

  钱堂主内,负责监察与交易。

  这是“四海通”钱庄最核心的两个暴力机构,也是他镇北军追杀了数年的心腹大患!

  如今,虎堂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钱堂的人!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盘踞在青阳县的这股前朝余孽,已经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内讧!

  而他这个新主人,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察了,这是奇耻大辱!

  林渊将萧启元那瞬间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的投名状,已经递到了对方的心坎里。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萧启元,不卑不亢地抱了抱拳。

  “将军,现在,您还觉得,我林渊,是前朝的余孽吗?”

  “或者说,您觉得,一个能为您找出藏在卧榻之侧、连您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毒蛇的人,是敌人,还是……可以坐下来,喝一杯真正的‘烧刀子’的朋友?”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萧启元死死地盯着林渊,他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杀机、猜疑、震惊、欣赏……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了一声冲天而起的、无比复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林渊!好一张利嘴!好一份……投名状!”

  他猛地一挥手!

  “血狼,送客!”

  他竟是要将满座的乡绅,全都赶出去!

  那些乡绅如蒙大赦,一个个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非之地。

  他们临走前,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挺身而立的少年。

  他们知道,从今夜起,青阳县的天,要变了。

  很快,偌大的聚义厅,只剩下了林渊和萧启元两人,以及侍立在旁的血狼。

  萧启元走下主位,亲自走到林渊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真正的欣赏。

  “刚才的酒,是给客人的。现在,本将请你喝真正的酒!”

  他大步走向后堂,声音从里面传来。

  “血狼,取我珍藏了十年的‘火烧云’来!”

  “今夜,我要与我青阳地界上,唯一的朋友,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