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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房之内,血腥味与檀香混合,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周烨那双冰冷的虎目,如两柄出鞘的利刃,死死地锁定着林渊,他手中那颗尚在滴血的人头,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一场狩猎的终结。

  十二名龙牙暗卫,如同十二尊沉默的雕塑,将林渊与残月护在中心,他们手中的制式长剑,与门外那数百名御林军的森然戈矛,遥遥对峙。

  空气,凝固如铁。一场代表着储君与天子之间最隐秘,力量的冲突已然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然而,林渊却笑了。

  他看了一眼青龙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又看了一眼周烨手中那柄属于陆炳的绣春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有一种终于看清了整盘棋局的、冰冷的了然。

  “周都尉,好快的刀。”

  林渊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看来林某今夜的行踪从一开始便在陛下的眼中。”

  “陛下不喜欢棋子脱离棋盘。”

  周烨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属于军人的绝对的服从“林大人你今夜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他将青龙的人头,随手扔在了地上,像是在扔一件无关紧要的**。

  他缓步上前那双虎目越过了龙牙暗卫组成的防线,直视着林渊。

  “陛下有旨。”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只空着的手。

  “东西,交出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

  不是林渊的命,也不是这些东宫的暗卫。

  而是那封,足以将太子朱宸,彻底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

  陆炳血书!

  龙牙统领的身体,猛地一紧!

  他手中的长剑,微微抬起了半分!

  他们奉的,是太子之命。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林渊更是将这份能洗清太子嫌疑的证据,带回东宫!

  然而,林渊却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不能反抗。在代表着皇权绝对意志的御林军面前,任何的反抗都只会将太子推向真正的深渊。

  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封尚带著体温的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周都尉”他看着周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可否告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物?”

  “不该问的,别问。”

  周烨的回答,冰冷而又直接。

  他一把从林渊手中夺过了那封密信。

  他没有看甚至没有检查便直接转身朝着禅房之外走去。

  “收队!”

  一声令下,那数百名将报恩寺围得水泄不通的御林军,便如同来时一般令行禁止如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整座皇城都为之震动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禅房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龙牙统领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寺庙,又看了看地上那颗青龙的人头,那青铜面具之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困惑与不安。

  “大人,我们……”

  “回东宫。”

  林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他知道今夜他虽然从严嵩与雨化田的连环杀局之中,成功地活了下来。

  但他也彻底地失去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最后一丝“玩物”般的信任。他从一枚可以随意落子的棋子变成了一枚,必须被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利刃。

  东宫,毓庆宫。

  当林渊,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太子朱宸之时。

  这位总是温润如玉的储君陷入了长久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那盏昏黄的宫灯之下,明灭不定。

  许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父皇,还是信不过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深入骨髓的苦涩与无奈。

  他看着林渊那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林渊你可知你今夜虽然救了孤却,也将你自己推到了真正的悬崖之边?”

  “下官知道。”林渊躬身道“陛下收走了那封血书。便等于收走了殿下您在这场风波中唯一的自证之物。”

  “他要的,不是真相。”

  “他要的,是平衡。”

  “他既不希望孤被雨化田诬告成功。也同样不希望孤能借此机会彻底扳倒严嵩一家独大。”

  太子看着林渊,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盟友的担忧。

  “父皇明日卯时召你入宫。”

  “这,不是恩典。”

  “而是,最后的通牒。”

  “你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能让他重新掌控这盘棋局的答案……”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言,却比任何的言语都更加冰冷也更加残酷。

  林渊沉默了。

  他知道太子说的都是事实。

  他今夜,看似搅动了满城风云,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实际上,他却像一个在蛛网之上,疯狂跳舞的小虫。

  无论他跳得多么精彩,多么惊心动魄。

  他始终都未能挣脱那张由皇权织就的无形的大网。

  “殿下”许久林渊才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绝望反而燃起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的火焰!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

  “哦?”太子眼中精光一闪。

  “既然,陛下要的是平衡。那我们便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新的平衡!”

  林渊走到那幅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目光越过了那繁华的京城直接落在了那片广袤的、战火即将燃起的……

  北方大地!

  “陈啸哗变北地危急。这是危机却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渊转过身看着太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声音足以让整个毓庆宫,都为之震动!

  “明日面圣下官会向陛下请一道旨意。”“一道让下官以‘镇抚司行走’,之名钦差北上彻查‘镇北军谋逆’,一案的……圣旨!”

  “你疯了?”太子失声道“此刻北地早已是陈啸与严嵩的天下!你此去,与送死何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连太子都感到心悸的自信与疯狂!

  “陛下要的是一个能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重新稳固北地局势的棋子。”

  “而我便是他手中唯一也是最好用的那枚!”

  “只要我去了北地便等于暂时跳出了京城这座死局。而殿下您,也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摆脱‘谋逆’的嫌疑,重获陛下的信任。”

  “最重要的是……”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弧度。

  “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亲手将陈啸那颗项上人头,拧下来!”

  “也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将严嵩伸向军权的那只黑手,彻底……”

  “斩断!”

  太子死死地盯着林渊,他那颗因为父皇的猜忌而冰冷的心在这一刻竟是被林渊那股子疯狂的豪情再次点燃了!

  “好!”

  他重重地,一拍书案!

  “孤便陪你再赌一次!”

  他看着林渊,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然。

  “你若去孤便为你备下三份大礼。”

  “第一孤会修书一封给我那远嫁瓦剌的皇姐。让她在关键时刻替你牵制住瓦剌王庭的视线。”

  “第二,孤的‘龙牙’暗卫你可以随意调遣。他们将是你在北地最锋利的刀。”

  “至于,第三……”

  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他缓缓地,走到了书房的暗格之前从中取出了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着的、古老的卷轴。

  他将卷轴,递给了林渊。“此物或许能解答你心中关于那张,《天狼射星图》的……部分疑惑。”

  林渊接过卷轴,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那颗总是古井无波的心便再一次掀起了滔天的……

  巨浪!那卷轴之上绘制的竟是另一半与他,怀中那张几乎可以完美拼接的……《天狼射星图》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