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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台之下,血流成河。

  那一百多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瓜果,在黎明前那冰冷的青石板上,堆砌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血色京观。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尚未散尽的杀气,如同一件无形的黑色大氅,将整座归雁城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数万百姓,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那座黑色的、如同王座般的礼台,看着那对身穿玄黑婚服,眼神如同神魔般的璧人,那眼神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恐惧与震撼,只剩下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

  敬畏。

  “大人。”

  秦一单膝跪地,双手呈上那枚从严党头目尸身之上搜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铁徽记。

  “此物,不属于西厂,也不属于严嵩。”

  林渊没有伸手去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雕刻着展翅乌鸦的徽记,那双瞳孔最深处残留着淡淡血色的眸子,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这是‘鸦卫’的徽记。”

  一道清脆的,却又带着几分无法抑制的凝重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

  秦晚词缓缓走下那张虎皮帅座,她看着那枚徽记,那张冷艳绝伦的俏脸之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忌惮。

  “一个比西厂、严党更古老,也更隐秘的影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地钉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没人知道他们为谁效力,只知道,凡是乌鸦飞过的地方,只剩下死亡与……背叛。”

  这个消息,让刚刚才因为一场血腥清洗而暂时安定的局势,再次蒙上了一层更加深沉,也更加致命的阴影。

  然而,林渊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地扫过台下那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神情复杂的归雁城军民。

  “很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讥讽的弧度。

  “看来,我们这座小小的归雁城,远比想象的,还要热闹。”

  他没有再理会那枚诡异的乌鸦徽记,仿佛那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他走到了礼台的边缘,在那数万道充满了敬畏与不安的目光注视之下,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轰然炸响!

  “公孙敖!”

  “末将……在!”

  公孙敖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想也不想,便单膝跪地,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与紧张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自即刻起,”林渊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官,以钦差之名,正式任命你为归雁城军事总管!”

  “全城兵马,皆由你一人调遣!”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看着公孙敖那,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声音足以让整座归雁城的城墙,都为之颤抖!

  “守住这座城!”

  “守到,我回来为止!”

  公孙敖呆呆地看着他,他那颗早已被鲜血与杀戮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大脑,在这一刻竟是彻底地一片空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连同他身后这三千黑甲卫,都已彻底地被绑上了林渊这辆,正朝着万丈深渊疯狂冲刺的……死亡战车!

  “末将……遵命!”

  许久,他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四个字,那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然!

  “很好。”

  林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在那血泊未干的广场之上,在那一百多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注视之下,召集了这场血腥婚宴之后的第一次……

  军议。

  “大人!”公孙敖看着林渊,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如今我等已成孤城,外有龙牙卫与十万瓦剌铁骑虎视眈眈,内有‘鸦卫’这等鬼魅之物潜藏。依末将之见,我等应立刻加固城防,清点粮草,做好……长期死守的准备!”

  “死守?”

  林渊笑了,那笑容自信而又张狂。

  “公孙都尉,你以为一座孤城,能守多久?”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城外那片,在晨曦下显得格外苍凉的北方大地。

  “困兽犹斗,终究是死路一条。”

  “我们,要主动出击!”

  “出击?”公孙敖的瞳孔猛地一缩,“大人,我等兵不过万,如何与十万铁骑正面抗衡?又该……攻向何处?”

  林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步走到那幅,早已被秦家暗部送来的巨大北地舆图之前,手中那柄,代表着皇权的尚方宝剑,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狠狠地插在了地图之上一个最疯狂,也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瓦剌草原,腹地!

  “我要亲自率领一支精锐,即刻北出草原。”

  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决绝,响彻了整个礼台的上空!

  “我要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龟缩城中之时,将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他们的……心脏!”

  “我要去,取瓦剌第一勇士,‘赤那’的项上人头!”

  这,已经不是疯狂。

  这是,对整个天下,最赤裸裸的……蔑视!

  “大人,不可!”公孙敖的脸色剧变,“‘赤那’乃是百年不遇的绝世悍将,其麾下三千‘苍狼铁骑’更是草原之精锐!您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啊!”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清脆的,却又带着几分冰冷笑意的声音,却是从林渊的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他不是以卵击石。”

  秦晚词缓缓走来,她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火焰。

  “他是,在赌命。”

  她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了一卷更加精细,也更加隐秘的羊皮地图,缓缓展开。

  “我早就料到,你这疯子,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她看着林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同类的……赌徒。

  “‘赤那’生性残暴,却又极度自负。三日之后,他将会在‘狼神谷’举行一年一度的冬季围猎。”

  她的指尖,在地图之上,点出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峡谷。

  “届时,他身边只会带着最亲信的三百苍狼铁骑。”

  “那,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渊看着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疯狂与决然的俏脸,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赌对了一个,足以与自己并肩而立的……

  疯子。

  “很好。”

  他缓缓地收回了那柄,插在地图之上的尚方宝剑。

  他转过身,那双瞳孔最深处残留着淡淡血色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赫赫神光!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决绝!

  “全军,换装!”

  “秦一,残月!”

  两道身影,如同一黑一银两道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准备商队伪装。”

  “今夜子时,随我……”

  他看着北方那片,充满了未知与杀机的茫茫草原,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杀意的弧度。

  “单骑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