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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萧瑟的树林中,虽已经是三月,但树林中的白雪并未消融。

  辽东都司指挥同知白桦闭目凝神,好似老僧入定。

  白桦身旁,辽东都司指挥佥事沙海目光望着树林外,神色有些许焦急。

  就这么等了快一刻钟,树林外出现了十几人。

  为首一人眉清目秀,正是现任辽东上京卫校尉刘秀。

  “刘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沙海迎上前,急声问道:“如何?北蛮军出动了吗?”

  刘秀微微颔首,道:“北蛮军大营内一片喧腾,很快就会有大军出来,请两位大人准备好迎战。”

  沙海拱了拱手:“刘大人放心,林总兵将与北蛮人交战的第一战交给我们,我们定全力以赴。”

  刘秀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沙海与白桦。

  “两位大人,林总兵说了,此战不必全力以赴,只要‘败得漂亮’。”

  闭目养神的白桦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秀。

  “刘大人,你在与我们说笑不成?什么叫‘败的漂亮’?”

  今日出战的机会,是白桦、沙海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本来林枫指定的将官是刘秀,白桦亲自去找林枫闹腾,才临时换将。

  白桦、沙海作为辽东都司的老人,随着林枫的亲信遍布四大卫,他们渐渐有了危机感。

  若再不立功,恐怕会被人挤掉位置。

  沙海也是满脸的惊讶,看着刘秀问道:“刘大人,林大人的命令是什么意思?请刘大人仔细说说。”

  刘秀笑眯眯地解释道:“意思是,此战两位大人要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败给北蛮人,只许败,不许胜。”

  沙海傻眼了,他从军多年就没听过主将有这种要求。

  白桦更直接,指着刘秀怒喝一声:“刘秀!你敢假传军令?我们二人抢了你领兵的机会,你便这般下作?”

  刘秀闻言神情平静,说道:“白大人,我刘秀岂敢假传军令?这就是林大人原本的意思。”

  “此战要的就是败,不止要这一阵败,下一阵、下下阵全都要败才行。”

  刘秀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幸灾乐祸:“本来这仗是我来打的,现在两位大人一定要来接手,大人让我来叮嘱你们二位,务必按照他的要求败给北蛮鞑子,令北蛮鞑子生出骄傲之心来,切记!”

  白桦与沙海闻言别提多憋屈,不过这仗是他们亲手争来的,只能自己打。

  景泰四年,三月中旬。

  辽东同时在檀州、云州对北蛮用兵。

  檀州方向,辽东军占据绝对上风,压制得北蛮人抬不起头来。

  云州方向,北蛮中央军指挥使阿拉坦神勇无比,连续三战三捷,大败林枫麾下将官。

  阿拉坦的神勇令北蛮军振奋,北蛮军在辽东军手里吃了太多的亏,终于扳回一城。

  阿拉坦还令麾下的幕僚写了一封战报送往紫荆关内,向大王达延汗送捷报。

  捷报里阿拉坦的幕僚将三场大胜吹得神乎其神,又是“大破敌军”,又是“追击三十里”,又是“杀敌甚多”。

  不过,这捷报里面就是没说到底杀了多少辽东军。

  无论怎么说,阿拉坦的大胜给紫荆关内的达延汗吃了一颗定心丸,暂时不用担心辽东后偷袭后路。

  大乾,江南。

  应天府,三清山。

  大乾江南共有一府、五州。

  一府即应天府,应天府金陵城曾是大乾开国时候的都城。

  后大乾太祖皇帝北伐,逐步收复了燕云、陇西、东海、辽东之地,将北蛮人驱逐出中原。

  大乾太宗皇帝时期,朝廷迁都北平,从那之后应天府的金陵又被称为“南京”。

  五州包括苏州、松州、镇州、杭州、嘉州。

  在前朝江南有“八府”之说,大乾开国之后对江南八府进行了重新规划、分割,形成了如今的“一府五州”。

  江南是大乾的钱袋子,粮赋重地。

  江南一府五州中,镇州与北直隶相接壤,位于长江与大运河的交汇处。

  镇州首府镇江,设有镇江水师,是镇江的一道屏障。

  镇州南边便是应天府,北面的大臣们大多将财富、家眷转移到了镇江城与金陵城。

  三清山位于金陵东部,山清水秀风景如画。

  三月的三清山已然生机盎然,只是入夜后的三清山仍旧有几分凉意。

  三清山的别院内,秦王朱玉一身白衣,坐在窗边借着烛火的光读书。

  他盯着书卷很久,始终没有翻过去一页。

  “殿下。”左立走到窗口,劝说朱玉,“夜深了,天气凉,您该休息了。”

  朱玉一动不动,问左立:“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自从七日前朱玉知晓了紫荆关沦陷,便茶不思饭不想,好似丢了魂儿一般。

  左立摇了摇头,道:“李千夫长说京城没有新的战报传过来,京城毕竟城高墙坚,北蛮打起来短时间不会有什么新消息的。”

  朱玉轻叹口气,忧心忡忡:“幽州没了,燕云没了,紫荆关也没了,万一京城也失守该怎么办?”

  左立犹豫片刻,低声说道:“殿下,京城离我们太远了,属下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着眼于眼前。”

  “最近,那校尉冯记派来看守别院的兵卒加了一倍,每次常三来送物资,排查比之前严格了许多。”

  朱玉的眉毛微微一挑:“你想说什么?”

  左立一咬牙,道:“殿下,属下怀疑京城那位,恐怕要对您动手了!”

  朱玉的眸子微微一颤,有一抹恐惧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朱玉定了定神,喃喃自语:“皇兄,会杀本王?我们可是手足兄弟,血脉相连……”

  左立急得直冒汗。

  “殿下,您不能将生死寄托于那个人的良心上啊!”

  “明日,明日等常三再来就让蒙质统领与他传讯,计划必须提上日程了!”

  左立通过看守朱玉的校尉冯记的举动,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朱玉闻言瞳孔一震,道:“不要鲁莽,让常三给大将军去一封书信,看一看大将军的意思。”

  “左立,北平城还在朝廷手里,就算皇兄要对本王动手,也没那么快的。”

  朱玉说完,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虑。

  “本王只是忧心,忧心我大乾三百年的基业,怎么就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本王宁愿一辈子困在这里,也不想家国沦陷,北蛮入侵害我大乾百姓。”

  左立低垂着头,道:“殿下,京城那位夺了您的皇位,若现在您是皇帝,北蛮绝对打不进紫荆关!”

  左立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大将军常茂受朱欢忌惮,始终不能离开京城。

  朱欢得位不正,对朝中部分臣子防备心极重。

  君臣难以一心,互相防备掣肘,如何能令国家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