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恢复了那些残存的碎片记忆后。

  姿真每日总是会流泪,望着窗外,哪怕只是平静的蓝天白云,她都会泣不成声。

  想到姑姑的死归咎于自己的愚蠢与任性,便更是痛恨自己曾经的天真。

  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沉默地吃下医生送来的药,沉默看着自己的手背被扎入针。

  精神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宗衍看不得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去找了医生一趟,询问过姿真的情况后,带着愠色冲到病房中,姿真正木然地削着苹果。

  苹果皮常常一条垂着,晃着。

  手突然被挥了一把,苹果掉在地上,苹果皮也忽然断裂,水果刀从掌心忽然浅浅划过,皮肉划开一条缝,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宗衍眉心一蹙,是自己没控制好脾气,又让姿真受了伤。

  他正要叫护士进来。

  却看见姿真对伤口不痛不痒,随意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几下,就算是止住了血,弯腰拿起苹果就要继续削。

  “梁姿真,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最先被逼疯的倒变成了宗衍,“怎么,想起了那个男人,就迫不及待要去找他了?在这里待着你就这么痛苦?”

  痛苦要不关心自己的伤口,每天吃的药又偷偷到洗手间抠出来,本就虚弱的身体在精神的自我摧毁下愈来愈差。

  这就是梁姿真要的。

  姿真像是听不到,继续削着苹果皮,哪怕掌心还在冒血,血已经将水果刀的手柄染红,弄得湿淋淋的。

  “够了,我说你真的是够了。”

  宗衍要从这种手里夺刀,她紧握着不放,眼神中浮出点点泪光,目光是倔强的。

  “放手,你想自己的伤口更深一点吗?”

  姿真不放,睫羽被泪沾湿,“你让我回去吧……我想见一见姑姑,我想回去。”

  回到自己的家。

  而不是继续在这个令自己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地方生活。

  “你想起来他了就要回去?”

  那他算什么?

  他跟她结婚的三年以来算什么。

  在姿真的潜意识里,他就是霍巡,她的爱,她强烈的要生一个孩子的心愿,都是为了霍巡,不是为了他。

  姿真痛苦,他又何尝不是。

  从未被爱过,自以为这就是了,结果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个替身。

  “不是因为任何人。”

  这么多年过去。

  姿真又忘了霍巡,她都快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她对不起为自己付出了一生的姑姑。

  甚至对不起蓝菲。

  她应该回去,起码该去祭拜姑姑。

  “你以为你这套说辞我还会相信?”宗衍的人生仿佛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家族的爱是欺骗,未婚妻的爱是欺骗,就连妻子,也是谎言。

  比起姿真。

  他更无法接受姿真想起来这件事。

  他宁愿她忘记一辈子。

  “是真的。”

  姿真的手还在冒血,她泪眼汪汪,宗衍像看不到似的半蹲下,他握住姿真流血的手,眸中一闪而过的疼惜。

  他不想再让她这么伤害自己了,不管是为了谁。

  “别说话,先把伤口处理了。”

  护士进来。

  可姿真奋力挣扎,恨不得自己的伤口更深更长,她只有伤害自己,才能换来宗衍的动摇。

  从这次醒来姿真便发觉了。

  宗衍对她不再是铁石心肠的,他关心她的身体,想让她快点康复,言语中渗入了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都是姿真的底气。

  护士怎么也按不住姿真。

  宗衍上去将人拉开,一把将姿真固定在怀中,唇贴在她的鬓角,手臂圈住姿真的身体,抬起她受伤的右手展开,在耳边轻声细语道:“你乖一点,等你养好身体,我会考虑送你走。”

  这么说。

  姿真才平静下来,老老实实让护士止血包扎伤口。

  艰难包扎好,护士额角都渗出了汗珠,筋疲力尽走出去关上门。

  姿真靠在宗衍怀中,泪痕已经干了,宗衍用手指抹去,双臂却将她搂得更紧。

  “你就那么想回去?”

  那晚姿真醒来,哭了许久,哭到眼泪干涸。

  靠在他怀中失力入睡,梦中念着父亲姑姑,还有霍巡,那才是她真正拥有过的人生。

  跟宗衍这三年,对姿真而言都是自己病中一场虚无的梦罢了,恢复记忆后,他对她,形同陌生人。

  “想。”

  姿真语气孱弱发闷。

  宗衍心口堵到难以呼吸,这种心情,仿佛自己心爱的玩具在经历了自己的厌倦腻味与伤害冷落后,突然有了灵魂,突然要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

  他才明白,忏悔都是无用的。

  “可我不想你走。”宗衍下巴贴在姿真头顶,他垂眼,看着她敛着的瞳孔,里面满是哀伤,“那个人已经是过去了,不管之前怎么样,你跟我结过婚,我们当过夫妻……忘掉之前,重新开始好吗?”

  “不好。”

  宗衍是什么。

  她没爱过的,只被她当成替身的一个情感碎片。

  他伤害过她,她能记住的,也只有伤害了。

  “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她嘴巴里念叨的,永远只有这么一句。

  宗衍努力压制的怒火再度翻涌上来,他一把扣住姿真手腕将她转过身看着自己。

  她空洞失焦的眸里全是眼泪,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宗衍忽然觉得恐慌,她连恨都不恨自己了,也就是真的对他毫无感情了。

  愤怒的斥责到了唇边却没说出口。

  宗衍松开姿真,惨白着脸庞走出病房。

  手机在口袋里作祟般得响起。

  他心烦意乱接通。

  顾婉禾的骂声在耳边响起,“宗衍,你把姿真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在医院找不到她,你到底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折磨她了?”

  从始至终。

  主动找上门来招惹他的人梁姿真。

  离婚的是她。

  到最后要自私抽离的人还是她。

  宗衍被动接受着她的闯入,又必须要接受她的离开,他的痛苦,无人可解,“是她在折磨我。”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婉禾咬牙切齿,像是将宗衍当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周夫人的事情是你做的对吗?那天在屿山的那伙人是你的人,你嫁祸到周夫人身上,又害宗彻重伤,带走姿真,你怎么这么卑鄙?”

  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自己的清白。

  宗彻苦笑,“你觉得是那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