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手被抬了起来。

  保镖拿着工具,按住了姿真的小手指,却又迟迟下不去手。

  好歹她还是宗太太,不是随便的路人甲。

  回头看向宗衍,他没有叫停的意思,反而从容淡漠地重新点着了烟。

  杨维舟紧盯着他,“宗衍,可以了。”

  宗衍吞吐白雾,下达命令,“动手。”

  “太太,请您忍一下。”

  保镖举起了工具,冰凉的钳夹捏住了指甲前端,甲面连着皮肉被扯开的一瞬,手骨与五指开始痛得发颤,血液沸腾在翻滚。

  姿真左手紧抓着地面,咬着牙关,痛到快昏厥也一声不吭。

  有血往外渗,风卷动了血腥味。

  浓烈到掩盖了姿真对宗衍仅剩的微茫爱意。

  为了梁韵仪的一巴掌,他可以拔掉她的指甲,可她也挨了梁韵仪的打。

  他却毫不在意。

  指甲,断了,与皮肉撕裂了。

  杨维舟站起来,“姿真。”

  就要再拔第二个,姿真痛到趴在了地上,余光看向另一边已经溺水到昏过去的蓝菲。

  好在不是蓝菲来承受。

  保镖忙松开手,额头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杨维舟绕过茶几抢走了夹钳扔进水中,眉心紧锁,“宗衍,真的够了,姿真好歹还是你的妻子,难道你没发现她也挨了打吗?”

  “什么妻子?”

  白雾掩盖半张脸,宗衍似笑非笑,“就快离婚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跟韵仪暧昧吗?”杨维舟扶起姿真,她的半只手掌已经被小手指流出来的血染红了。

  在意识半朦胧的状态下,还在嘴硬。

  “我没关系,不是要拔右手的指甲吗?”

  隔着风与泪,姿真望向座上那个自己陪伴了三年的男人,她为了他吃无数补药,彻夜不眠,承受羞辱与冷待。

  换来这样的结局,是她活该的。

  “快拔吧,还有四个呢。”她挂着泪在笑,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姿真。”

  杨维舟扶住她的肩膀,她小手指上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你先去医院,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你倒是心疼她。”

  宗衍紧盯杨维舟落在姿真身上的手。

  就算是自己不稀罕、漠视了多年的女人,别人也不能染指,“既然这么心疼,你送她去医院吧。”

  走到了他们身边。

  宗衍鄙睨着趴在地板上的姿真,“免得让她的血弄脏了这里。”—

  没了指甲,小拇指顶端那块血肉模糊,为伤口消毒的过程如同上刑。

  姿真却全程咬紧牙关,没有喊一声疼。

  可鬓角处被冷汗打湿的碎发与时不时抽搐的手掌,都足以令旁人替她感到揪心了。

  包扎好小手指的伤口。

  姿真湿着眸子望向杨维舟,“我姐姐呢,她还好吗?”

  “她只是呛了几口水,溺晕过去而已,已经没事了。”

  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姿真便要去看蓝菲。

  杨维舟正要搀扶,伸出了手又收回。

  再怎么样,姿真还是宗太太,他总要顾及这点。

  “你自己伤得更严重,不管怎么样,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杨维舟温声劝解。

  姿真却听不进去。

  姑姑没了。

  她只有蓝菲这一个亲人了,自然要豁出去护着她。

  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看到蓝菲,她从溺水中清醒过来,发丝还未干,身上披着一件不合适身量的宽大外衣。

  正搂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蓝菲转身,瞳底盛放着未褪去的惊恐,姿真小跑过来,“姐,你怎么样了?”

  看到姿真。

  怒火掩盖住了恐惧,蓝菲一把挥开了她的手,“你还好意思来,是不是要等我被你那个丈夫弄死了你才愿意露面?”

  听到蓝菲的口吻,杨维舟先蹙起了眉,“如果不是姿真赶到,你或许真的已经半死不活了。”

  宗衍那个人,没有心没有情。

  伤了梁韵仪,蓝菲最多只能捡回一条命,要不是姿真替她承受,她的右手只怕已经废了。

  “怎么是你?”

  蓝菲记得杨维舟,她被浸入水里的时候,这个人就坐在宗衍身边隔岸观火,一言不发。

  跟宗衍一样。

  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伸手将姿真拉到身前挡住,蓝菲惊魂未定,“就是他,跟你丈夫一起折磨我。”

  “不是的,杨先生帮我们说了情的。”

  姿真懂得感恩,她回望杨维舟,“今天谢谢您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刚离开医院。

  蓝菲便甩开姿真的手大步往前。

  姿真追上去,“姐,我先带你去酒店住下,明天你先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那一巴掌。

  蓝菲差点被宗衍弄死,她咽不下这口气,但也不敢再去惹那个男人,有气只能冲着姿真发。

  “都怪你,有这么好的机会竟然都把握不住,结婚三年了!自己的丈夫却向着别的女人,我都替你羞耻!”

  指甲盖被拔掉的痛还在蔓延,指尖如同有虫再啃咬,肉体的痛姿真可以强撑,可面对蓝菲的指责,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远处有人走来,在姿真身边停住。

  “太太。”

  季锐望向宗衍的车子,“少先生请您去一下。”

  “不了。”

  到了这个地步。

  实在没什么好见的了。

  姿真要拉着蓝菲走,蓝菲却定在原地,“你还不去,你怎么那么笨,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太太,跟我走吧。”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

  姿真别无选择。

  季锐打开车门,姿真坐进车里,一看到宗衍,指尖的伤疼痛便会加剧,神经线仿佛都在加速跳动,刚止住的血再次流淌,淹红了纱布。

  宗衍的余光里是姿真手上的一抹红,他撇开眸,不以为意。

  “明天带上你姐姐,去跟韵仪道歉。”

  拔了指甲,对蓝菲折磨过一场还不够,姿真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也要粉碎,这便是她爱着守着的男人。

  姿真弯唇自嘲,“我自己去就好了,毕竟是我教唆的,跟姐姐无关。”

  “你能护得了她一次,下次呢?”宗衍倏然圈住姿真纤细的手腕。

  她是什么时候瘦成这个样子的?

  刚嫁到宗家,还不是这样的。

  这想法一闪而过,宗衍问:“等你的十片指甲都拔完,你用什么替她?”

  他这算是给她台阶了。

  姿真却不像之前那样流泪求饶,而是淡淡抽出了手,“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