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养伤的每分每秒都是酷刑。

  腰椎无法动弹,下地需要乘坐轮椅,姿真身上戴着护具,失去行动能力,如同被架起来的木偶人。

  护士将药拿给姿真吃下,又替她检查身体。

  “你没有其他亲人吗?最好有亲近的人在旁照顾,你的身体……一个人不方便。”

  季锐找来了护工,被姿真劝走。

  这是宗衍的施舍,她不再需要。

  “我知道了,谢谢。”姿真哑着声。

  护士刚走,房门被叩响。

  一束百合花后是杨维舟斯文柔和的面孔,他笑容里有宽慰的意思,走到姿真身边时,差点叹出一口气来。

  “这几个月我不在港城,一回来就听说你受了重伤。”

  养了三个月,姿真勉强能坐起来,坐不了多久便要重新躺下。

  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愈合中。

  “好很多了。”姿真自我安慰,“其实你不用特意来的。”

  这段日子只有顾婉禾常来看望。

  宗郁派人来过,话里话外却是要她息事宁人,人情冷暖,姿真看得太多了。

  杨维舟能来,是她没想到的。

  “这哪里像是好很多的样子?”

  就连护士出去时的表情都是沉重的。

  杨维舟手撑在姿真轮椅扶手上,身子微弯,影光笼罩着,无端滋生出无尽的安全感来,“宗衍会狠心到这个地步,实在在我的意料之外……”

  “不打紧,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姿真的诉求太简单,简单到令人心酸。

  “你那个姐姐呢?怎么没来照顾你?”杨维舟环视病房,这里不像是有放置过家属折叠床的样子,“你伤成这样,不要一个人硬扛。”

  那天之后蓝菲便失踪了。

  姿真没有联系,没有寻找,“兴许是回内地了。”

  “你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怎么能不闻不问就走?”

  她沉默微笑。

  杨维舟更酸楚,“那你岂不是没人照顾,不如我替你找个护工来?”

  姿真摇了摇头,算作拒绝。

  这次重伤,她变得更憔悴,更安静。

  杨维舟在旁陪了很久,等护士来催促姿真休息他才离开。

  走出电梯,与季锐面对面相遇。

  对方立刻升起警惕心,“……您怎么在这儿?”

  “我刚回来,听说姿真受了伤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杨维舟半点不客气,“倒是你来做什么,是宗衍还嫌作践姿真作践得不够吗?”

  他一开口倒是戾气十足。

  在姿真的事情上,宗衍过于薄情寡义。

  这点季锐无从辩解。

  “我是来询问梁小姐的意见,好给她找个合适的护工,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锐好声好气解释。

  杨维舟立刻否认,张口便将谎言编造好了,“不用了,我答应了给姿真找,至于宗衍,还是全心全意让他准备婚礼吧。”

  “杨先生,这件事好像跟你无关,身为少先生的朋友,你更不该私下跟梁小姐走得这么近。”

  “现在的姿真是梁小姐,不是宗太太。”

  杨维舟的笑容很是阴阳怪气,“别说是你了,就算是宗衍,都没资格要求姿真不与别人来往,同理,他更没资格要求我。”—

  将杨维舟的话转述给宗衍。

  他沉着眉,不言不语。

  季锐摸不清宗衍的态度,风波平息,宗衍正式与梁韵仪在一起。

  顾婉禾吹了枕边风,宗老没少因此斥责宗衍,又削权,他一意孤行,坚持己见。

  等了近乎十分钟。

  宗衍才出声,他眼底是一潭平静的湖,“既然杨维舟这么喜欢多管闲事,那就让他去,梁姿真那里,不用再管。”

  三个月,是该有个了结了。

  “明白。”

  季锐离开。

  宗衍目光微变,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回到私宅。

  梁韵仪正在门外等着,手上拿着特意给宗衍做的甜点。

  “你总算回来了,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豆沙窝饼,来尝尝。”

  宗衍“嗯”了声,态度不冷不淡。

  将甜点从食盒中拿出来,梁韵仪殷勤不已,“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厨做东西呢,是家里厨娘一步步教的,应该不会太差。”

  将银质的小叉子递给宗衍。

  梁韵仪在对面坐下,“快尝尝,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做。”

  宗衍兴致缺缺,但还是勉为其难尝了口,外皮金黄香脆,内陷甜软。

  但过甜了。

  不是宗衍喜欢的。

  过去姿真也常做这些,并且是按照宗衍的口味学习港式菜谱,她在内地长大,许多食物吃不惯。

  那时宗衍的恶趣味便是逼迫姿真吃乱七八糟的食物,欣赏她反胃又强行挤出笑容的面孔,而她做的食物,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当着她的面倒进**桶。

  “在想什么?”梁韵仪觉察到宗衍出神,略有不悦,“是不是不好吃?”

  再怎么样自己也是亲自下厨,辛辛苦苦做好送来,这是在从前从来没有过的,宗衍不该不给面子。

  “没有。”

  宗衍嘴上说的与面上表情并不一致。

  换作还是宗衍未婚妻时,梁韵仪早要闹了,这时却只能忍下宗衍的冷淡,“你喜欢的话我经常来送。”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

  被姿真暖融融的爱意包容了三年,宗衍早忘记了要如何温柔对待女人,“我最近很忙,不需要经常来。”

  “你不想见到我,你还想着姐姐吗?”

  宗衍静静凝视着梁韵仪,让她徒增惧意,“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样,再冲去医院像个泼妇一样拳打脚踢,韵仪,我不喜欢你那副面孔……糟透了,知道吗?”

  “我……”

  “好了,回去吧。”

  梁韵仪是知进退的,没有缠烦着宗衍。

  她走了,甜点的味道还在扩散。

  宗衍不喜欢这股味道,拿起扔进了**桶。

  门铃忽然被按响,尼娜隔着门外声筒与宗衍对话,“少先生,你让我整理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姿真走时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件旧衣服。

  梳妆台中的珠宝首饰都没带。

  最近宗衍越看越刺眼,才吩咐尼娜整理起来。

  “送去给梁姿真,她的东西,扔掉或是卖掉,让她自己处理。”

  尼娜欲言又止,却不敢忤逆,“好。”

  走下台阶。

  背后那扇门缓缓打开。

  “等下。”宗衍穿着黑色衬衫,气势凌厉,语气中有了犹疑,“给我,我自己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