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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合作社的门,顾辰远直接骑车往家回。

  可是他没骑出去多远,便听到一阵吆喝声。

  “让开让开——没铃没闸,没轱辘没把,全靠脚刹!”

  一串连珠炮似的吆喝由远而近。

  这个声音,不要回头看,顾辰远也知道是自家二姐。

  不过自己这姐姐是真的虎呀,这样就干上路。

  也怪自己今天仓促了,以为他是跟着徐有来去送货的,看来这个家伙是自己单独出去了。

  更离谱的是,那辆二八大杠果真“三无”——铃盖没了,闸线耷拉,连车把套都剩半只,纯粹靠“脚刹”保命。

  “嚯!二姐,你这是从村子到县城,再从县城杀回来的?你就这么一路横冲直撞的过来的啊!”

  顾辰远赶忙跳下车,把道让开,嘴里笑骂:“现成的铃铛和车闸你咋不用?按一下能累着手?”

  顾小芳看也不看继续猛踩:“废话!按铃捏闸多耽误事,分心!”=

  得!这逻辑竟让人无法反驳。

  顾辰远服气地摇摇头,伸手一把抓住她后座:“先下来,我买了新衣服,你要不要看?”

  “新衣服?哪儿呢?”

  顾小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脚下一松,车身顺势歪倒——典型的“脚刹”神功。

  她单腿撑地,眼睛已经瞄向顾辰远的车篓。

  “咦!真买了?”她惊喜地叫起来,早把“三无”座驾抛到九霄云外,

  “对了,你这自行车也是买的?”顾辰远说道。

  “对啊,”顾辰远笑着弹了弹车把,“想着咱家现在也离不开自行车,干脆买一辆,出门进货、送蘑菇都方便。”

  顾小芳眼睛一亮,抡圆了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能这样想就对了!骑别人的车心里总悬着,怕磕怕碰;自己的东西,摔了也不心疼!”

  顾辰远给她一个“你懂我”的眼神,语气却忽然正经,

  “自己的车也是钱买的!往后骑车稳当点,别慌慌张张。该按铃按铃,该捏闸捏闸,总靠脚刹迟早出事,听见没?”

  他平日嘻嘻哈哈,一旦板起脸,顾小芳竟觉得头皮发麻。

  此时她就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小声嘟囔:“哦……知道了。你又不教我,我自学成才还不行?”

  话音刚落,徐有来赶着马车从后面晃过来,鞭梢甩得“啪”响。

  顾辰远抬手一指:“回去让他教你,今天就开始。”

  他心里暗笑:当初教沈红**车,可没少搂搂抱抱;

  这回换二姐,说不定手把手教着教着就教成一对。

  他这个当弟弟的,还真是操碎了心!

  徐有来一听,乐得咧嘴:“中!我保准把小芳教会,摔了我接着!”

  顾小芳耳根微红,撇嘴轻哼:“看把你乐的!先顾好你自己吧!”

  夕阳斜坠,三人说笑着往村里走。

  天色将晚,炊烟升起,崭新的自行车在坑洼的土路上“吱呀”作响,像给即将到来的大喜日子,提前奏了段欢快的前奏。

  大锅饭正冒着白泡,铁勺一碰锅沿,“当啷”声里飘着肉香。

  乡亲们端着碗排队,见顾辰远姐弟两个回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徐桂荣眼尖,一眼瞄见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嘴里“咦”了一声,语调比往常收敛许多:“顾辰远,这自行车……新买的?”

  那天被野猪吓破胆之后,她说话明显也没了尖酸劲儿,只带着点酸溜溜的尾音。

  顾辰远笑着点头:“回来路上懒得走,就顺手买了一辆。”

  顺手?

  徐桂荣听到这话,嘴角直抽,心里吐槽:这说的是人话吗?我不想走路咋就舍不得买?有钱人说话就是矫情!

  旁边马兰婶一看,脸色都变了。

  她一把拉住顾辰远的袖子,声音发急:“小顾,你自己有了车,那以后……还租我家的不?”

  原来她儿子崔磊每天替顾辰远跑脚,一块六的工钱里,一块是人工,六毛是“租自行车的钱”。

  如今人家自购车,这细水长流的收入岂不是断了?

  顾辰远忙安慰:“婶子,别担心。明儿娶亲,车把上还得绑红绸,我一人忙不过来,崔磊还得替我蹬车带货呢。你放心吧,人工费我照给,车钱我也照出!以后我还会带着磊子他们赚更多的钱的。”

  这么一句话,直接把马兰婶弄得眉开眼笑,连拍大腿:“成!婶子就知道你办事讲究!”

  众人听了,齐声起哄:“那就开饭吧!吃了野猪肉,明儿再喝喜酒!”

  顾辰远想了想,说道:“对了,乡亲们。既然话赶上了,我就给大家说一声,等我结完婚,咱的规矩就要改了,以后无论是谁跟着我干……”

  顾辰远见众人都竖起耳朵,便清清嗓子,抬手往下压了压,等议论声小了,才朗声解释:

  “保底一块钱,就是只要你出工,哪怕空着手回来,我也给你一块钱!要是采到蘑菇,一毛钱一斤卖给我,药材也照这个价!”

  话音落地,像往热油锅里浇了瓢冷水一般,“轰”地一下子就炸开了。

  “还有这好事?出工就给钱?”

  “那我岂不是可以……嘿嘿!”

  “瞧你那出息!敢情后半句你没听进去是吧?”

  “一毛钱一斤,比卖给合作社还划算,主要是方便啊,下山就能送过来!”

  “一天怎么着也能采个十几二十斤吧?”

  “加上保底就两三块了!”

  “我滴天!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我决定了,我儿子以后就跟着顾辰远干!”

  “我家闺女也是!”

  一时间,院子里像开了锅,勺子碰碗沿,

  板凳擦地面,连狗都被惊得“汪汪”直叫。

  有人当场掰着指头算细账:采二十斤蘑菇就是两块,再加保底一块,一天哪怕就只赚个两块钱,一个月就是六十块!

  这数字一算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六十块,抵得上生产队壮劳力三个月的工分!

  顾辰远站在石阶上,看着一张张被算盘珠子点亮的面孔,心里踏实得像夯过三遍的场院。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每个人听见,

  “话我说到前头,跟我干,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不偷不抢,不毁林,不采未长成的蘑菇。谁要是坏了规矩,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齐声应和:“听明白了!”

  声音洪亮,震得屋檐下的红灯笼轻轻摇晃,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招工大会”鼓掌。

  “顾辰远,要不你把我闺女也收了吧!”

  “还有我家的!”

  几个婶子半真半假地起哄,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顾辰远立刻把脸一板,双手连摆:

  “不行!不要!我娶沈红颜一个就够了,其他谁也不要!”

  连珠炮似的“拒收”把大家逗得一愣。

  随即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哄堂大笑。

  “你……我……”几个婶子捂着肚子,“噗哈哈!顾辰远,你可真逗!”

  见气氛热络,顾辰远也笑了,话锋一转,

  “玩笑归玩笑,说正经的——成年人我真不能收。生产队那边还需要壮劳力,咱不能影响大局,是不是?”

  众人嘻嘻哈哈点头:“懂!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