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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饭饱,天色已经沉成了墨蓝色。

  院墙上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给谁打暗号。

  沈红颜一路把顾辰远送到门槛外,手指还攥着他外套的袖口,不舍得撒手。

  那副黏糊劲儿,连月亮都看得躲进了云后。

  李秀琳跟在后头,看见自己女儿得这个样子真的是直翻白眼。

  “又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于嘛!”李秀琳嘴里嫌弃的说道。

  沈红颜撅着嘴,声音软得像刚化开的麦芽糖:“娘,你根本不懂,顾辰远哥对我——那可是爱!”

  “爱?”李秀琳像被针扎了耳朵,声调瞬间拔高,

  “我跟你爹过了大半辈子,你敢说我不懂?我们那时候……”

  “你们那叫过日子,我们这才叫爱!”

  沈红颜小下巴一扬,得意洋洋,“顾辰远哥亲口说的,他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独一份!”

  李秀琳被自己女儿的这么一通话给弄得脑袋发懵,胸口却莫名泛起一股酸水。

  那样子倒像是腌了一冬的酸菜突然破了缸。

  她张了张嘴,半句反驳也挤不出,只能干巴巴地骂:“你合格丫头,在这里嚷嚷这些,也不怕臊得慌!”

  说罢转身就往院里走,步子踩得咚咚响,似乎要把“酸”字跺进地里。

  一进院,正撞见沈从江坐在椅子上正哼着小曲。

  她不知哪来的邪火,上去就踹了一脚盆沿,脏水溅了柳树一裤腿。

  “老东西,合着咱俩这些年就配‘过日子’,不配说那个字儿,是吧?”李秀琳冷冷说道。

  沈从江的情趣直接被打断,一脸懵圈:“啥字儿?两口子不就是搭伙过日子?还想咋滴——上天摘月亮?”

  “反正就是你不对!”

  沈从江憋得脸通红,那个“爱”字在舌尖滚了几滚,还是吐不出,只觉得自己家的婆娘就是在胡搅蛮缠。

  李秀琳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当年连朵花都没送过我!”

  沈从江仰天长叹:“红颜啊,你回个门,咋还害死你爸咧——”

  ……

  那头,小两口终于松了手。

  顾辰远捏捏沈红颜的指尖,压低声音:“乖,明早我给你带溏心荷包蛋,双黄,撒芝麻。”沈红颜这才破涕为笑,目送他大步融入夜色。

  回到家,自己爹娘和顾小芳,顾小明都在家里忙着。

  松蘑、野菜、还有些药材堆了半院子。

  很明显,这些都是

  “哟,新郎官回来啦!”

  顾小芳把钱往桌子上一放:“快来帮忙数钱,今天进账一百五十六,明天咱们晾晒的药材回多一些,说不定能卖到两百!”

  现在他们顾家采摘队的那些半大孩子,也是精明的狠。

  他们一上山,见蘑菇和野菜已经狠少了,立即掉转风头,去采摘药材。

  日头偏西,村口老槐树下排起长队,竹篮摞竹篮,药香混着汗味,像一锅热腾腾的山珍汤。

  “二狗子,今儿几块?”

  “三块二!碰上片山茱萸,红彤彤的,跟摘枣似的!”

  “我才一块八,药材我认识的不动,就认识金银花,跑断腿才半筐!”

  现过称,现发钱。

  顾辰远把秤砣拨得“咔啦”响,钞票捻得“哗哗”响,孩子们的眼珠子便跟着“滴溜溜”转。

  这药材收购就只能顾辰远自己来,顾小芳还要再跟着自己认些日子,才能独当一面。

  这些孩子送过来的药材,自然有些并不是。

  顾辰远将是的挑出来,过秤给钱,不对的直接挑出来,还给他们讲解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些娃娃 拿了钱,又多懂了些,一个个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药材现在有了,但是不能直接卖,需要处理一下,顾家人便又忙了起来。

  这两天,沈红颜可是憋坏了。

  自己的父母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并一直叮嘱她,这几天不能回顾辰远家她。

  沈红颜只能答应。

  虽然不回家,但是每天在村子里还是能看见顾辰远的。

  顾辰远拍净手上的土,朝沈红颜晃了晃:“我今天得进城一趟,你在家里等我。”

  沈红颜点点头,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目送他推着那辆载重自行车走了。

  阳光洒在门口的青石板上,也洒在她踮起的脚尖上——像一支欲开还敛的芍药,恋恋不舍却又分外安静。

  顾辰远边走边琢磨:是不是弄个木牌挂在院子里,写上“收购点”?

  可转念一想,现在的政策还没有明确,牌子挂出去反而惹眼,还是像现在这样吧。

  现在山上的野菜和蘑菇都减产了,他也一早就通知各家:每家定量由两筐改为一筐。

  顾小芳嚼着糖块提议:“弟,那干脆少送一家,省得来回折腾。”

  顾辰远摇头:“生意不靠省钱,靠守信。丰的时候猛给,欠的时候断供,换谁心里都凉。落一户,明年就少一户,长久不了。”

  顾小芳吐舌:“做生意这个事情还是你小子脑子快,我服!”

  新问题随之冒头:原先顾小芳和徐有来管送蘑菇,自己管送药材;

  如今药材翻倍,蘑菇和野菜缩水,马车空一半,自行车却超载。

  但是如果换着送,等自己培育的木耳和蘑菇好了之后,还是要换回来的,还是麻烦。

  两拨货混一起进城再分头送,来回折返既耗时又耗力。

  顾辰远心里起了念头——自己应该去买个拖拉机。

  其实那个年代已经有汽车了,但是想要买汽车可是不容易。

  要有资质,还要有门路,而且这玩意在那个年代老贵了。

  这不是自己现在能觊觎的东西。

  但是拖拉机可是那个年代的硬头货,既能跑运输又能下地,一石二鸟,性价比最高。

  不过,买这个东西,不是他自己就能办的,所以他想到了书记宋红军。

  顾辰远还没等到宋红军家,书记正好迎头过来,搓着手,一脸尴尬:“小顾啊,明天全队开镰,徐有来得把马车都拉去运粮,你这送货……”

  话没说完,顾辰远已心里透亮——农忙时节,公家车马寸步不让,私活一律让道。

  他爽快地笑笑:“没事,我自己想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买拖拉机!

  念头落定,新问题跟着冒头:买自行车都得要工业券,拖拉机更得大队、公社层层介绍信。他抬眼看见沈红颜正蹲在篱笆外择菜看着自己这边,便冲她挥挥手:“红颜,先等我一会儿,我跟书记商量个事。”

  沈红颜点点头。

  顾辰远笑着说道:“书记,咱们进去说。”

  “行,去我家。”这里里宋红军家就几步路。

  堂屋里,顾辰远把对着坐着的宋红军,递上“大前门”,划火柴,火苗一闪,烟雾袅袅升起。

  “书记,实不相瞒,我想要买台拖拉机,这个介绍信您给开一张?”

  宋红军嘴里的烟差点掉地上,眨巴着眼:“你小子说买就买?那家伙动辄上万,可不是买白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