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电视台总部大楼的顶层,台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高田俊英手里攥着厚厚一叠关东台的财务报表,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纸张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报表上“广告收入同比减少45%”“原创节目占比不足8%”的红色字样,像针一样扎眼。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宇治抹茶香。

  坂田信彦正坐在靠窗的紫檀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二十年前的他和小池隆一,两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东京台旧办公楼前,笑容里满是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办公桌的角落摆着一把未出鞘的武士刀,刀鞘上的樱花纹已经有些褪色,却是坂田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物件,平时从不轻易示人。

  “坂田台长,您要的关东台月度报表。”高田将报表放在桌上,弯腰行礼时,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明显,“刚才跟财务课的人确认过,上个月关东台的制作预算已经超支了两亿,广告部那边只拉到了一亿三千万的新合作,连员工的奖金都快发不出来了。”

  坂田放下照片,指尖轻轻敲了敲报表封面,声音里带着老派管理者特有的沉稳:“明日海那边,今天早上跟广志去关东台了吧?”

  “はい。(嗨)”高田点头,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宫泽刚才来汇报,大巴九点准时出发的,随行的都是以前关东台的老员工,佐藤和渡边也在——就是之前跟广志合作过《世界奇妙物语》的那两位编导。”

  坂田“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粗陶茶杯喝了一口,抹茶的微苦在嘴里散开。

  他看着窗外东京街头的车水马龙,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关东台这个烂摊子,从四年前被咱们收购开始,就没省心过。明日海蹲了半年,头发都白了不少,还是没盘活,现在扔给广志,倒是委屈那孩子了。”

  高田听到“委屈”两个字,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さすがに(确实),台长。广志君是什么人?23岁就拿了东京国际映画祭的最優秀監督(最佳新人导演),《七武士》票房破89亿,《忠犬八公物语》票房破百亿,《超级变变变》现在是全国收视第一的综艺——他手里的项目,哪个不是台里的摇钱树?现在让他去收拾关东台的烂摊子,跟拿一把貴重な侍刀(珍贵的武士刀)去切野菜有什么区别?太もったいない(太浪费)了。”

  他顿了顿,手指在报表上“关东台员工平均年龄48岁”的字样上点了点:“而且您也知道,关东台的老员工有多固執,松井雄一那个老家伙,连明日海的面子都不给,广志君去了,指不定要受多少气。万一搞砸了,反而影响他的名声,不值得。”

  坂田听到这话,忽然笑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高田脸上——这个以前总想着“东京派”利益,连看明日海都带着敌意的男人,现在竟然会为广志的名声担忧,倒是比以前通透多了。

  “君が今、野原のことをこんなに考えるなんて、昔の君を見れば信じられないだろう。”(你现在这么为野原着想,要是让以前的你看到,肯定不信。)

  坂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还记得去年《暗芝居》第一季播出的时候吗?你力挺岩田正男的《鬼坊武士》,说‘什么都市怪谈?这种一看就是小众的题材注定走不远’,结果呢?《暗芝居》收视率破12%,《鬼坊武士》连5%都没到,你在制作局会议上,脸都快挂不住了吧?”

  高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台长您还提这个干嘛……那时候不是年轻气盛,看不透嘛。现在不一样了,我是制作局局长,得从东京台全体的利益出发。广志君是台里的宝,要是因为关东台折了翼,损失的是整个东京台。”

  “所以你觉得,让他去关东台,是浪费?”坂田追问,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はい(是)。”高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至少现在是。要是等他再成熟几年,比如三十岁以后,手里再握几个大项目,那时候让他去整合关东台,既名正言顺,也没人敢质疑。现在他太年轻了,就算有能力,也压不住那些老油条。”

  坂田没立刻反驳,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拂过窗台上的一盆文竹——那是他刚当台长时,小池隆一送的,现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君は、表面のことしか見ていない(你只看到了表面)。”

  “表面?”高田愣了一下,“台长,您的意思是……”

  “野原の最大の問題は、太り過ぎた(太出色了)。”

  坂田转过身,语气凝重了几分:“23岁,**导演,独立制作部部长,集英社重点漫画家——你知道台里多少人在背后盯着他吗?松本庆子虽然说他‘未来可期’,但私下里也跟我说‘年轻人太顺了容易栽跟头’;黑泽英二前辈欣赏他,可黑泽派的那些老编导,哪个不嫉妒他能拍出《七武士》这种武士片?”

  他走到高田面前,拿起桌上的一份《朝日新闻》,指着娱乐版的头条——上面是广志上个月参加东京电影节的照片,标题写着“最年少の映画監督、日本の誇り(最年轻的电影导演,日本的骄傲)”。

  “你看看这个。”坂田的手指在标题上重重敲了敲,“媒体把他捧得这么高,可树大招风啊。田中三上神那边,早就注意到他了——上次东京市电视台的招商会,佐藤德川不是公开说‘想请野原广志来指导综艺’吗?那不是欣赏,是试探。要是广志真的留在东京台,天天待在风暴の中心(风暴中心),迟早会被卷进去。”

  高田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之前只考虑到关东台的难度,却没意识到广志面临的外部压力。

  他看着坂田,语气里带着疑惑:“那您让他去关东台,是为了让他避开这些?可关东台离东京也不远,而且……離れるのは権力の中心だ(离开的是权力中心啊)。台里的重要会议,项目审批,资源分配,他都参与不了,时间长了,不就被边缘化了吗?”

  “边缘化?”

  坂田笑了笑,摇了摇头:“君は権力の理解が間違っている(你对权力的理解错了)。真正的权力,不是天天待在会议室里签字,而是手里有别人拿不走的东西。广志要是能把关东台盘活,手里就多了关东地区三千万观众的资源,还有那些地方商家的人脉——到时候就算他不在东京台总部,谁又敢把他当边缘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沉:“而且你以为,现在的斗争只是东京台和市台的竞争吗?根本不是。这是小池知事的大東京改革派(大东京改革派),和田中三上神背后的不動産派(房地产派)的斗争。佐藤德川为什么支持市台?因为田中三上神答应他,要是当选市长,就给麒麟集团批新宿的地块;岛津前社長为什么要竞选市长?因为他是小池知事的人,要保住大东京改革的成果。”

  高田的脸色变了变——这些**层面的东西,他虽然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会跟广志扯上关系。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坂田抬手打断。

  “野原が今、東京台の中心にいれば(野原现在要是在东京台中心),迟早会被卷进这场斗争。”

  坂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他拍《超级变变变》,促进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小池知事夸他‘改变了霓虹的冷漠’;他拍《深夜食堂》,反映普通人的生活,田中三上神又说‘这是最真实的东京故事’——两边都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你觉得他一个23岁的年轻人,能扛得住吗?”

  “要是他站错队了呢?”高田下意识地问,语气里带着担忧。

  “那就完了。”

  坂田的眼神变得冰冷:“要么被小池知事放弃,要么被田中三上神打压,到时候别说独立制作部,他能不能在东京台待下去都是问题。而且就算他不站队,两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敌人会打压他,自己人会嫉妒他,你觉得他能撑多久?”

  高田沉默了。

  他想起前几天在制作局走廊里,听到两个老编导聊天,说“野原广志就是运气好,要是没有坂田台长护着,他能有今天?”;还有综艺部的主任,上次跟他喝酒时抱怨“《超级变变变》占了太多预算,其他综艺都快没经费了”——这些不满的声音,以前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全是针对广志的暗流。

  “所以您让他去关东台,是为了保护他?”高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恍然大悟。

  “はい(是)。”坂田点头,回到办公桌后坐下,重新拿起那杯抹茶:“关东台虽然是烂摊子,但也是个避難所。那里远离东京的**斗争,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做节目,培养自己的团队——那些从关东台选来的年轻编导,以后就是他的人。就算以后东京台这边出了问题,他在关东也有根基,不至于一无所有。”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野原要是四十多岁,我肯定会让他参与进来——岛津竞选市长,他可以拍几部宣传改革的纪录片;田中那边施压,他可以用《世界奇妙物语》的收视率反击,这都是很好的履歴(履历)。可他现在才23岁啊,今後少なくとも40年は(今后至少还有40年)的路要走,现在把他推到前台,太残忍了。”

  高田默默点头,心里彻底明白了坂田的用意。他之前觉得是浪费,现在才知道,这是最稳妥的保护。

  他看着桌上的关东台报表,忽然觉得,那些红色的数字,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因为这背后,藏着对一个年轻人的珍视。

  “台长,我明白了。”高田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之前是我想浅了。今后广志君在关东台需要什么支持,制作局这边一定全力配合,预算、资源,只要他开口,我立刻协调。”

  “嗯。”

  坂田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体靠在椅背上,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你能想明白就好。其实关东台的改革,我根本没指望他在三个月内出成果——那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目标,是让他在那边站稳脚跟,培养自己的势力,等这场风波过去,再回来。”

  “风波?”高田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台长,您是说……岛津前社長的竞选?”

  坂田的眼神暗了暗,拿起桌上的武士刀,轻轻抽出几寸,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島津の勝算は55対45だ(岛津的胜算只有55对45)。田中三上神在市议会的支持率很高,还有佐藤德川的资金支持,手里又有市台这个宣传工具,不好对付。”

  他将刀收回鞘中,声音低沉:“要是島津が負けたら(要是岛津输了),东京台就麻烦了。田中肯定会让高桥一夫过来掺沙子,到时候制作局的人要换,节目要改,咱们这些跟着岛津义弘的人,日子不会好过。”

  高田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之前只知道岛津在竞选,却没想到局势这么严峻,甚至可能影响到东京台的存亡。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会这么严重吧”,但看着坂田凝重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所以我要做好最悪の準備(最坏的打算)。”

  坂田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广志去关东台,就是为了万一东京台这边出事,他能在关东撑住局面——关东台是咱们的后手,也是野原的后手。只要他在,东京台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高田看着坂田,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敬佩。

  这个61岁的老人,不仅在为东京台的现在考虑,还在为东京台的未来铺路,甚至为一个年轻导演的前途谋划。他之前觉得坂田只是老持稳重,现在才知道,这份稳重背后,藏着多大的格局和担当。

  “台长,您放心。”高田站起身,弯腰行礼,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我一定会配合您,保护好广志君,也守好制作局。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东京台垮掉。”

  坂田看着他,笑了笑,摆了摆手:“坐吧,不用这么严肃。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只是未雨绸缪而已。对了,明日海那边,你跟他说过这些吗?”

  “没有。”高田摇头,“我也是今天才听您说这些,之前只知道让他配合广志改革关东台。”

  “那就别告诉他。”坂田说,“明日海心思重,知道了反而会有压力。让他跟着广志,帮着处理关东台的日常事务就好,这些**上的事,咱们两个扛着就行。”

  “はい(是)。”高田点头应下。

  坂田重新拿起那份关东台报表,翻到“年轻编导名单”那一页,手指在“本田奈绪”的名字上停了下来——那是铃木清斗之前推荐的,想做“老街探访”纪录片的年轻编导。

  他笑了笑,对高田说:“这个本田,听说很有想法,就是被松井压着。广志去了,肯定会重用她——说不定这个小姑娘,能成为关东台改革的突破口。”

  高田也凑过来看,笑着说:“广志君最擅长发掘人才了,桥本、山本,还有伊藤,哪个不是被他从普通编导提拔成课长的?这个本田,要是真有才华,肯定能被他带出来。”

  “嗯。”

  坂田点头,将报表放在桌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对了,广志的独立制作部,下个月的预算再加两亿——就说是给《暗芝居》第四季的制作经费,实际上让他灵活调配,要是关东台那边需要钱,也好及时补上去。”

  “好的,我明天就让财务课安排。”高田立刻记下。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还有坂田手里茶杯碰撞桌面的轻响。

  高田看着坂田,忽然觉得,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有坂田这样深谋远虑的领导,有广志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就算关东台是烂摊子,就算面临**斗争的压力,东京台也一定能撑过去。

  “对了,台长。”高田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宫泽跟我说,市台的《东京周边探访》已经开始拍了,第一站就是关东的浅草寺,还请了神木俊介当主持人。要不要让广志君也做一档类似的节目,跟他们打擂台?”

  坂田摇了摇头,语气很笃定:“不用。广志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会跟着市台的节奏走。你等着看吧,他肯定会做一档不一样的节目,既能体现关东的特色,又能吸引观众——就像他在熊本做的‘熊本熊’一样,别人想不到的,他总能想到。”

  高田想起“熊本熊”现在的热度——不仅成了熊本县的吉祥物,还出了周边、漫画,甚至要拍动画,心里也跟着有了信心。

  他笑着点头:“您说得对,广志君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坂田看着窗外,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这场关于东京台未来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野原广志,这个23岁的年轻人,将会是这场博弈中,最关键的一颗棋——不是用来冲锋陷阵,而是用来守护希望,等待未来。

  “会好起来的。”坂田轻声说,像是在对高田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只要咱们稳住,只要广志能在关东台站稳脚跟,东京台就会好起来的。”

  高田看着坂田坚定的眼神,用力点头。

  办公室里的抹茶香,似乎也变得更浓郁了些,带着几分温暖和希望,在这个泡沫经济末期的东京早晨,悄悄弥漫开来。

  ……

  关东电视台的办公楼前,秋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旋,贴在斑驳的外墙瓷砖上——那瓷砖还是十年前《关东风情画》热播时重新贴的,如今边角已经翘起,露出里面暗沉的水泥底色。

  门口两侧的宣传栏里,还贴着去年转播东京台《暗芝居》的旧海报,海报边缘卷了边,右上角的“收视率12%”字样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

  上午十点刚过,五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凑在宣传栏旁,手里都攥着文件夹,却没一个人看文件——目光都黏在远处的路口,时不时有人抬手看一眼腕上的石英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五人都是关东台的中层核心。

  最左边的山田隆司是制作部副主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鬓角的白发,他跟松井雄一一起在关东台待了三十年,算是老资格;

  挨着他的藤下健是广告部主任,啤酒肚把西装撑得紧绷,手里还捏着半张没吃完的金枪鱼三明治——早上跟“浅草屋”拉面谈广告谈崩了,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中间的木村浩是人事部主任,戴一副圆框眼镜,总爱把“规矩”挂在嘴边,却在东京台收购后偷偷给老员工涨了两次补贴;

  右边的小林木次郎则是企划部副主任,手里的笔记本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全是这半年来被毙掉的节目提案;

  最边上的斋藤茂是技术部主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攥着个黑色的传呼机,半天没吭声——他是五人里最沉默的,却也是最懂设备的,关东台那几台快报废的摄像机,全靠他撑着。

  “山田桑,你确定是今天十点?”

  藤下健咬了口三明治,面包渣掉在西装前襟上,他随手抹了抹,语气里带着焦虑,“刚才跟浅草屋的老板谈,他说市台的人昨天刚去过,给的广告位价格比咱们高两成,还说要请神木俊介去拍拉面店的宣传片——再这么下去,咱们广告部这个月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山田皱了皱眉,抬手理了理领带——那领带还是去年年会发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宫泽秘书早上刚打过来的座机,不会错。这次是明日海常务亲自带队,还有高田副台长——你忘了?高田副台长现在还兼着咱们关东台的台长呢,他来,肯定是为了改革的事。”

  “明日海常务……”

  藤下健嘴里的三明治忽然不香了,他放下手里的包装袋,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说起来,明日海常务以前也是咱们关东台的人吧?我记得十年前,他还是制作局的副局长,跟铃木清斗桑一起拍《关东风情画》,那时候他就挺护着咱们关东台的——后来东京台收购,他被调去东京,这几年倒是没怎么回来过。”

  木村推了推眼镜,声音比两人都轻,却带着几分笃定:“何止是护着?当年东京台想把咱们的制作团队拆去东京,是明日海常务跟坂田台长据理力争,说‘关东台的根在关东,拆了团队就没魂了’,才保住咱们现在的制作部。这次他来,有他在中间协调,松井主任那边也能少点抵触——毕竟是老领导,面子还是要给的。”

  “面子?”

  小林木次郎忽然插了句嘴,手里的笔记本翻到“东京台人员名单”那一页,指尖在“明日海”三个字上点了点,“你们觉得,明日海常务在东京台待了四年,还会像以前那样向着咱们吗?上个月我去东京台送提案,听见综艺部的人说,明日海常务现在跟高田副台长走得很近,连说话的调子都跟东京台的人一样了——张口闭口‘大东京圈’,哪里还提过‘关东台’?”

  山田脸色沉了沉,却没反驳。

  小林木次郎说的是实话,去年关东台申请制作预算,明日海虽然批了,却比他们申请的少了三亿,理由是“东京台本部的《超级变变变》需要追加经费”,那时候他就觉得,明日海或许真的变了。

  “小林桑,话不能这么说。”

  木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块薄荷糖,递给小林木次郎,“去年冬天咱们技术部的摄像机坏了,是明日海常务偷偷从东京台调了两台过来,没走正规流程——要是他真的忘了关东台,犯得着冒这个险吗?他现在在东京台的位置不好坐,一边是坂田台长的‘大东京圈’政策,一边是咱们这些老部下的期待,只能两边为难。”

  藤下健嚼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附和:“木村桑说得对。明日海常务要是真想撇清关系,这次就不会亲自来,派个下属过来应付一下就行了。他来,说明心里还是有咱们关东台的——有他在,至少东京台那边不会把咱们逼得太狠。”

  山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路口,语气缓和了些:“其实我上个月跟铃木清斗桑通了电话,他说明日海常务一直在跟坂田台长争取,想给咱们关东台多留些自主权——这次改革,应该不会像前几次那样,把东京台的节目硬塞给咱们。”

  “铃木清斗桑……”

  小林木次郎的语气软了下来,他刚进关东台时,铃木还是制作部主任,带他拍过不少乡土题材的短片,“可惜这次铃木桑没来,要是他在,松井主任肯定能听进去——松井主任跟铃木桑可是几十年的老搭档,当年拍《关东风情画》,两人一个导一个编,配合得别提多默契了。”

  斋藤忽然抬了下头,传呼机在手里转了个圈,声音低沉得像闷雷:“铃木桑去拉广告了。早上碰到他的秘书,说他去‘丸井酱油’了——那家跟咱们合作了十年,今年却把预算挪给市台了,铃木桑想再争取争取。”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丸井酱油是关东台的老客户,每年两千万的广告投入,是广告部的重要收入来源——现在连这家都要走,关东台的日子是真的难了。

  藤下健摸了摸啤酒肚,叹了口气:“要是铃木桑能把丸井酱油拉回来,咱们广告部这个月就能喘口气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次除了明日海常务和高田副台长,还有谁来?不会就他们两个人吧?”

  山田刚想开口,兜里的传呼机忽然“嘀嘀”响了两声——是宫泽秘书发来的信息:“东京台大巴已过明治路口,随行人员含野原广志。”

  “野原广志?!”山田看着信息,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是那个拍《七武士》的野原广志?”

  “哪个野原广志?”

  藤下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啪嗒”掉在地上,“就是那个23岁拿东京国际映画祭最佳导演的?还有《超级变变变》那个综艺,我家那小子天天守着看,说比市台的选秀好看多了!”

  小林木次郎的笔记本“哗啦”一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着野原广志的履历,是他昨天特意从东京台的资料库里抄的:“何止啊!他还是《暗芝居》的动画之父,‘都市怪谈’这个类型就是他创的,还有漫画《幽游白书》《哆啦A梦》,现在在集英社是重点签约漫画家——《哆啦A梦》我女儿天天看,说想要个机器猫的口袋。”

  “23岁?”

  木村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我23岁的时候还在给前辈端咖啡呢,他都拿最佳导演了?《七武士》我去电影院看了,那镜头拍得,比黑泽英二前辈的武士片还对味——黑泽前辈不是出了名的固执吗?听说他还跟野原广志成了忘年交,天天一起下围棋。”

  山田点了点头,手指在传呼机上敲了敲,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我还听说,野原广志的独立制作部是破例批的,只有精英二级导演才能有这待遇,他一个**导演就有了——坂田台长对他可是真重视。这次让他来关东台,难道是想让他帮咱们做节目?”

  “做节目?”

  藤下健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包装袋,“可他是拍电影、做综艺的,咱们关东台现在主打地方新闻和乡土剧,他能懂吗?而且他那么年轻,咱们台里那些老编导,能服他吗?松井主任连明日海常务的话都敢顶,更别说一个23岁的年轻人了。”

  斋藤又开口了,还是那副低沉的语气,却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他懂。《深夜食堂》你看了吗?拍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跟咱们以前拍的乡土剧路子像——他能抓住观众想要的‘温度’,这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他敢创新,《暗芝居》没人看好,他做火了;《超级变变变》没人觉得能火,结果成了全国收视第一——咱们关东台现在缺的就是这种能破局的人。”

  小林木次郎点头附和:“斋藤桑说得对。我看了他的采访,他说‘节目不是拍给评委看的,是拍给观众看的’——这话跟铃木清斗桑以前说的一模一样。要是他真能帮咱们做几档接地气的节目,说不定能把年轻观众拉回来,现在咱们台的观众平均年龄都快50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市台挤垮。”

  “可为什么要让他来改革?”

  藤下健还是没明白,他踢了踢脚边的梧桐叶,“东京台那么多导演,浅野贵太桑擅长温情片,足利崇司桑擅长古装片,哪个不能来?非要让野原广志来,他手里那么多项目,忙得过来吗?”

  山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路口已经能看到大巴的影子,车身印着的东京台标志格外显眼:“可能是因为市台。市台下个月要推《东京周边探访》,请了神木俊介当主持人,明摆着是要抢咱们关东的观众。野原广志的节目号召力强,有他在,咱们至少能跟市台拼一拼——而且他跟佐藤德川不对付,佐藤德川是市台的金主,野原广志肯定不会让市台好过。”

  “佐藤德川……”

  小林木次郎皱了皱眉,“那个麒麟集团的老板?听说他想挖野原广志去麒麟艺人事务所,被野原广志拒绝了——这么说来,野原广志跟市台确实是天然的对手。”

  木村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我还听说,岛津前社長竞选市长,野原广志给了不少建议,比如那个‘信息茧房’,就是野原广志提的——现在岛津前社長的民意支持率涨得很快,田中三上神肯定急了,市台这次推《东京周边探访》,说不定就是想给田中三上神拉选票。野原广志来关东台,说不定也有帮岛津前社長争取关东选民的意思。”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这东西,他们这些中层干部平时不敢碰,却也知道,关东台现在的改革,早就不只是“做节目”那么简单了。

  “可惜铃木桑不在。”

  山田又提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惋惜,“要是铃木桑在,他肯定能跟野原广志聊到一块儿去——铃木桑是野原广志的前辈,又是明日海常务的老部下,有他在中间搭桥,松井主任那边也能少些抵触。松井主任现在对东京台的人戒心太重,上次明日海常务想派年轻编导过来帮忙,他直接说‘关东台的事不用外人管’,把人堵了回去。”

  “松井主任也是没办法。”

  藤下健叹了口气,“他跟关东台一起走了三十年,看着台里从辉煌到现在这样,心里不好受。上次我跟他喝酒,他说‘关东台要是没了乡土味,就不是关东台了’——他怕东京台把咱们的根给拔了。”

  小林木次郎摇了摇头,手里的笔记本翻得哗哗响:“可不变不行啊。咱们现在的原创节目占比不足8%,全靠转播东京台的节目撑着,广告收入降了45%,连制作部的摄像机都快开不了机了。上个月人事课统计,今年已经走了五个年轻编导,都是被市台挖走的——再不变,咱们真的要完了。”

  斋藤攥着传呼机,指节发白:“会变的。明日海常务来了,野原广志来了,铃木桑还在为咱们拉广告——只要咱们自己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的大巴已经驶到了路口,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朝着关东台的方向缓缓开来。

  “来了!”

  山田立刻挺直腰板,抬手理了理西装下摆,“都精神点,别让东京台的人看咱们的笑话。藤下健桑,把你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扔了;木村桑,眼镜擦一擦;小林木次郎桑,笔记本收起来——咱们是关东台的中层,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没底气。”

  几人连忙整理着装。

  藤下健把包装袋塞进兜里,拍了拍西装上的面包渣;

  木村从口袋里掏出块眼镜布,仔细擦着镜片;

  小林木次郎把笔记本合上,夹在胳膊肘里;

  斋藤则把传呼机揣进内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站得比刚才更直了。

  大巴缓缓停在关东台门口,车门“嗤”地一声打开,最先下来的是明日海——他穿着件深灰色的风衣,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没什么笑容,却带着一股沉稳的气场。

  他刚站稳,目光就扫过门口的五人,在山田身上停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紧随其后的是高田俊英,他穿着件藏青色的西装,肚子比藤下健还明显,手里攥着个保温杯,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却在看到关东台旧楼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最后下来的是野原广志——他穿着件黑色的西装,比明日海和高田都年轻,却站得笔直,手里拎着个棕色的公文包,里面装着关东台的资料和北川瑶整理的编导名单。

  他刚下车,目光就落在了办公楼墙上的《关东风情画》旧海报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平静,却没停留太久,很快转向门口的五人,微微躬身行礼。

  “山田桑,藤下桑,木村桑,小林桑,斋藤桑。”明日海走过去,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伸手跟山田握了握,“好久不见,各位都还好吗?”

  山田连忙回握,手有些发颤:“明日海常务,好久不见。我们都好,就是……就是台里最近有点困难,让您费心了。”

  “都是分内的事。”

  明日海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高田,“这位是高田副台长,也是咱们关东台现在的台长亲自点名,让他一起跟着过来的,野原广志。这次改革,高田副台长很重视,特意让野原广志跟着我一起过来。”

  几人连忙点头,目光却都落在了野原广志身上。

  这个比他们想象中更年轻的导演,脸上没什么傲气,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人不敢小觑。

  野原广志上前一步,再次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山田桑,藤下健桑,木村桑,小林桑,斋藤桑,我是野原广志。这次麻烦各位配合改革的工作,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没有年轻人的浮躁,反而带着几分老派的稳重——这让原本有些抵触的藤下健和小林木次郎,心里都松了口气。

  山田看着野原广志,忽然想起了年轻时的铃木清斗——一样的沉稳,一样的懂礼貌,却一样的敢闯敢拼。他连忙抬手扶起野原广志,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野原桑太客气了。您的才华,我们都看在眼里,能跟您一起做事,是我们的荣幸。里面请,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松井主任他们在里面等着呢。”

  野原广志点头,跟在明日海后面走去。

  路过宣传栏时,野原广志的目光在《暗芝居》的旧海报上停了一秒,然后转向山田,轻声问:“山田桑,这张海报贴了多久了?”

  山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去年转播的时候贴的,一直没换——咱们台里现在没什么新节目,也没心思换海报。”

  野原广志没再多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办公楼内部——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印机声,墙上挂着的《关东风情画》剧组合影已经泛黄,却能看到年轻的明日海和铃木清斗站在最中间,笑容灿烂。

  他知道,接下来的改革不会容易——松井雄一的固执,老员工的抵触,市台的竞争,预算的短缺……但他看着身边这些还在为关东台努力的人,看着墙上那些记录着关东台辉煌的照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像铃木清斗说的,关东台有观众的感情,有老员工的坚守,只要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就能重新焕发生机。

  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方向,让这栋旧楼里,重新响起摄像机的转动声,重新传出编导们讨论节目的笑声,重新成为关东观众心里那个“能看到身边故事”的电视台。

  会议室的门就在前面,里面已经传来了松井雄一的声音,带着几分固执,却也带着几分期待。

  他抬起头,跟着山田走进会议室,身后的明日海和高田也紧随其后。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在为这场注定艰难的改革,拉开了序幕。

  PS:假期结束第一天,希望大家都有上班的好心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