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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第三个周一,夜幕如同被墨汁浸染过的巨大天鹅绒,温柔地笼罩着东京。

  这座永不眠的城市,在经历了白日里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后,终于褪去了几分焦躁,换上了一副由无数霓虹灯编织而成的,妖娆而又迷离的假面。

  而在这副假面的背后,无数双眼睛,正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同一个,能让他们暂时忘却现实烦恼的,小小的发光方盒之上。

  新宿,歌舞伎町,深夜食堂。

  老板水上祥正用一块洁白的毛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只刚刚烫好的清酒壶,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脸上,此刻却也难得地,挂上了一抹饶有兴致的浅笑。

  他的目光正落在吧台角落那台小小的电视机上。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世界奇妙物语》的第十五集,《过迟的恋人》。

  吧台前,那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夜店看守,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连面前那杯冒着寒气的冰镇啤酒都忘了喝。

  “……啧,这个男主角也太惨了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结果对方竟然是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幽灵。”

  一个剃着寸头,脖子上露出般若纹身一角的壮汉,咂了咂嘴,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

  “谁说不是呢。”

  他身旁一个脸上有道浅疤的同伴,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个响亮的嗝:“不过,野原老师的剧,不都这个调调吗?总是在你以为要发糖的时候,给你一记最狠的背刺。第一集那个《恐怖的触感》,我到现在想起来,后背都还发凉。”

  “嘿,你懂什么!”

  寸头壮汉立刻反驳道,那姿态像一个捍卫自家偶像的狂热粉丝:“这叫深度!这叫对人性的剖析!野原老师的作品,那是能让人思考的艺术!跟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黑帮电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这番话,让周围几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没敢接话。

  谁让这家伙的战斗力最强呢。

  老板水上祥听着他们的议论,嘴角那抹笑意更浓了。

  他想起了一个月前,这帮家伙还在为那个叫岩田正男的家伙拍的**而破口大骂,如今,却已经成了那个年轻人的忠实拥趸。

  这个叫野原广志的年轻人,确实有种魔力。

  “不过话说回来,”疤脸男看了一眼手表,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今晚十点半,野原老师重启的那个《暗芝居》真第三季,就要播了吧?”

  “哦哦哦!对对对!我都差点忘了!”

  “期待啊!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前两季那么吓人了。”

  “应该……有点悬吧?”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看守,犹豫着说道:“我听报纸上说,这次重启,是野原老师为了安抚观众,临时赶工出来的。他自己都说,让大家不要抱太高期待。”

  这番话顿时让吧台前的气氛都冷却了几分。

  是啊,赶工出来的作品,质量能有多好?

  他们虽然对野原广志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但理智,却又在隐隐地提醒着他们,不要把期望值拉得太高,免得到时候,失望也来得更猛烈。

  ……

  同样的对话,在东京的无数个角落里,同时上演。

  出租车运营中心的休息室里,一群刚换班回来的司机,正围着电视,一边抽着烟,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唉,说实话,我是真佩服那个叫野原广志的小伙子,有担当。换做是我,那个烂摊子我才懒得收拾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赶工出来的东西,质量肯定要打折扣。希望……别像上次那个一样,把人当**糊弄就行。”

  东京大学的男生宿舍里,那群精力过剩的学霸们,则显得更为乐观。

  “怕什么!那可是野原老师!就算是用脚画出来的剧情分镜,也比那个叫岩田的蠢货,用脑子想出来的东西强一百倍!”

  “就是!我相信老师!他那么说,肯定只是谦虚!说不定,这次憋了个更大的招,准备把我们的眼珠子都给吓出来!”

  期待,与担忧。

  信任,与疑虑。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像两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缠绕在每一个《暗芝居》老粉丝的心头。

  他们既渴望着那个熟悉的,能让他们在夏夜里感到一丝寒意的恐怖世界回归,又害怕,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最终会再次沦为一场令人失望的闹剧。

  ……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野原广志·特别制作组】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安静得甚至有些压抑。

  所有核心成员,都聚集在那台巨大的索尼特丽珑电视机前。

  但这一次,他们的目光,却都聚焦在了那个正襟危坐,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了的弓弦的男人身上。

  桥下一郎。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屏幕,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更是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这对他而言,不是一场简单的首播。

  这是一场,决定他能否重新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的,公开审判。

  南村星、长谷路走和北川瑶三人,坐在他的身后,那三张年轻的脸上,神情复杂。

  他们依旧无法彻底原谅这个男人的背叛,但看着他这副拼了命想要赎罪的模样,那心中的怨气,却也莫名地消散了几分。

  佐藤健司和山本毅,这两位关东派的老将,则像两位监考官,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既有审视,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同僚的认可。

  这段时间桥下一郎的辛苦他们都看在眼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

  有时候……

  几声感慨也就过去了。

  只有野原广志,依旧是那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他甚至没有看电视,只是端着一杯温热的红茶,靠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办公室里每一个人的微表情。

  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落子之后,便不再关心棋盘上的厮杀,而是更享受于观察,那些被他搅动了命运的棋子们,所呈现出的,最真实,也最有趣的人性。

  这让野原广志可是很有成绩感的!

  十点半准时到来。

  那熟悉的,带着几分诡异与陈旧感的经典片头如约而至。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画面亮起。

  依旧是那个戴着不祥面具的纸芝居大叔,依旧是那辆停在黄昏下的破旧自行车,依旧是那句熟悉的开场白。

  “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暗芝居的时间,又到了哦……”

  就是这个味!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桥下一郎那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几分。

  他知道,至少在开头上,他完美地,还原了野原广志的要求。

  故事,正式开始。

  第三季第一集——《借给我》。

  深夜,一间普通的公寓浴室。

  一个刚下班的年轻白领,正准备洗去一身的疲惫。

  水汽氤氲,灯光昏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日常,那么的……正常。

  然而,就在他脱下衣服,准备打开花洒时,浴室的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道缝。

  然后一个声音从那道缝隙里传了进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那个……”她的声音,像从古井里传来,带着一种不属于活人的阴冷:“能把你的毛巾……借给我吗?”

  男人吓了一跳,但看着对方语气里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犹豫着,将挂在旁边的毛巾递了过去。

  “谢谢。”女人接过毛巾,消失在了门后。

  男人松了口气,以为只是一场恶作剧。

  可下一秒,新的话又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那个……能把你的香皂……也借给我吗?”

  “……”

  男人开始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把香皂递了过去。

  “能把你的洗发水……借给我吗?”

  “能把你的沐浴露……借给我吗?”

  女人的要求,一次比一次过分,一次比一次……更加昂贵。

  某种东西,也随着每一次“借”走东西,而从门缝里,一点点地,挤了进来。

  男人终于感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他想逃,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最后,那个已经完全挤进浴室的“溶化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伸出那双同样浮肿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着男人的身体,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语调,轻声说道:

  “那个……能把你的……也借给我吗?”

  她指的,是男人的胳膊,是他的腿,是他的……头。

  随着她那黏滑的手指,触碰到男人的皮肤,男人的身体,竟也开始像蜡烛一样,一点点地,融化,变形,最终,被那个女人,彻底地,吸收,融合……

  画面,戛然而止。

  “……”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天啊。”

  不知过了多久,南村星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个最能表达他此刻心情的词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那里的皮肤,都还在隐隐地发麻。

  “这个……这个故事……”长谷路走的脸色有些发白:“它不是在讲鬼,它是在讲,我们这些生活在都市里的人,那份廉价的,却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善心啊。”

  “没错。”山本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在东京这种冷漠的城市,我们总被教育要与人为善。可谁又知道,你伸出的援手,会不会被一个潜藏在暗处的怪物,当成可以肆意索取的理所当然?”

  “它在拷问我们,都市生存的法则,究竟是该冷漠自保,还是……善良到引火烧身?”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终于明白了。

  野原广志这次重启的《暗芝居真第三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追求感官上的惊吓。

  而是在那份熟悉的日式恐怖氛围之下,注入了一层,更为深刻的,足以引发所有都市人共鸣的……哲学思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恐怖动画了。

  这是一部,用鬼故事来包装的,现代都市寓言。

  而桥下一郎,看着众人那或震撼,或沉思的表情,那颗早已沉到谷底的心,终于,一点点地,浮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是野原课长,又一次,赌对了。

  他只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

  ……

  这股由《暗芝居真第三季》所带来的全新震撼,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再次席卷了整个霓虹。

  深夜食堂里,那几个刚刚还在担心质量的夜店看守,此刻却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个个脸色发白,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以后,谁他**再在公共浴室跟我借东西,我……我**直接报警!”

  大学宿舍里,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生们,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爆发出了比之前看《世界奇妙物语》时,更为激烈的讨论。

  “**!**!**!这个溶化女的设定也太牛逼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心理恐怖啊!”

  “野原老师……他……他简直不是人!他怎么能想出这么**,又这么有深度的故事的?!”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这哪里是赶工出来的作品?这分明是野原老师在憋了个大招之后,给我们上的,一堂关于人性的公开课啊!”

  “道歉!我必须向野原老师道歉!我不该怀疑他的!”

  这股由震撼转化而成的狂热追捧,让东京电视台的观众服务热线,再次,迎来了新一轮的洗礼。

  只不过,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再是愤怒的咒骂,而是一句句充满了激动与愧疚的……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怀疑野原老师的!请务必转告他,他就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神!”

  第二天一早,当《暗芝居·真第三季》第一集的最终收视率报告,被送到【野原广志·特别制作组】时。

  所有人都被那上面那个数字,给再次震住了。

  8.35%!

  虽然,这个数字,与《世界奇妙物语》那动辄破20%的恐怖成绩相比,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经历了岩田课室那场灾难性的失败,在口碑几乎崩盘的情况下,野原广志,仅用一集,就将这个IP的收视率,重新拉回到了第二季的巅峰水平!

  甚至,还隐隐超出了半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力挽狂狂澜了,这是神迹!

  是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创造出的,独属于他的,野原广志式的神迹!

  办公室里,再次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

  而野原广志,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份报告单,嘴角的微笑云淡风轻。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两颗他早已埋下的,名为《暗芝居》第四季与第五季的,真正的王牌炸弹,还未引爆。

  而另一边,那个名为《超级变变变》的,足以颠覆整个综艺界格局的全新战场,也已经,为他,敞开了大门。

  这场属于他的,征服整个霓虹电视界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有点期待了呢。”野原广志心中愉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