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枯骨林的风停了。

  林外的熊妖军阵屏住了呼吸,三百具元磁黑甲如沉默的铁铸山峦,连甲叶的摩擦声都消失不见。

  林间的阴影里,蛇母的毒卫们像凝固的青烟,将致命的毒息收敛于鳞甲之下。

  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林地中央那道孤零零的骨白身影。

  朱宁静立在那座由敕令构成的简陋墓碑前,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与这片白骨大地融为一体的石像,连那身瘟骨甲上流淌的墨绿色纹路都已沉寂。

  他在等。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林外的熊山,握着巨斧的指节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眼中嗜血的狂热,正在被这漫长的等待消磨成焦躁。

  可王座没有下令,他不敢动。

  就在林中光线变得昏暗,日头即将西沉的瞬间,朱宁的眼皮,微微一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瞳,望向了身前那片空无一物的地面。

  那里,他自己的影子,正在被拉长。

  可那影子的末端,却多了一丝不协调的扭曲。

  它不再随着光线而动,而是像一滴落入清水的浓墨,无声无息地,向外蔓延,变得越来越深沉,越来越粘稠。

  来了。

  那片扭曲的阴影之中,没有探出手,也没有浮现身影。

  只有一个沙哑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仿佛自九幽之下传来,在所有妖物的神魂深处,悄然响起。

  “一场不错的葬礼。”

  “可惜,选错了墓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朱宁脚下那片由万千骸骨铺就的大地,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

  不是暴动,更非攻击。

  而是腐朽。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无论是坚硬的兽骨,还是枯死的树根,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存在”,化作了最细腻的灰白尘埃。

  一片绝对的死域,无声地降临。

  朱宁没有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片正在不断扩大的灰白,那双死寂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缓缓地,将那枚插在地上的“敕”字令牌,重新拔了出来。

  “阁下既然来了,”朱宁的声音嘶哑,“何不现身一见?”

  “你,在找我吗?”

  那个沙哑的声音,这一次,竟从朱宁自己的影子里传出。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自己那片被死寂笼罩的影子,竟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不是实体,更非魂魄。

  那是一个由纯粹的“规则”构筑的,人形的轮廓。

  它与朱宁的影子相连,却又独立存在,像一个提线木偶的操纵者。

  “钥匙,在你身上。”那个影子轮廓缓缓抬起一只同样由阴影构筑的手,指向了朱宁的胸口,“把它交出来,我赐你一场,体面的风化。”

  朱宁笑了。

  那笑声嘶哑,在空旷的林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我的东西,就是我的。”

  “有趣的执念。”

  影子轮廓不再有半分废话,它那只由阴影构筑的手,对着朱宁,轻轻一握。

  朱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感觉自己与脚下影子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剥离!

  那种生命力被抽走的虚弱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动手!”

  朱宁在心中,发出了最后的,冰冷的敕令。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自林外炸响!

  熊山和他麾下的三百熊妖精锐,如同一股黑色的山洪,悍然冲入了这片死寂的领域!

  “嘶嘶——”

  无数道碧绿色的毒雾,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升腾而起,化作一张天罗地网,将那片区域彻底笼罩!

  可那三百名悍不畏死的熊妖,在踏入那片灰白死域的瞬间,它们身上那坚不可摧的元磁黑甲,竟也开始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灰白。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头熊妖,甚至没能发出惨叫,便已在冲锋的路上,化作了漫天飞舞的尘埃。

  蛇母的剧毒,在接触到那片领域的瞬间,便被同化、净化,消散于无形。

  “我说过,”那个影子轮廓的声音,依旧平淡,“任何挣扎,都只是徒劳。”

  它那只由阴影构筑的手,握得更紧了。

  朱宁的瘟骨甲之上,竟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痕。

  可他没有看那片正在崩溃的军阵,也没有在意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

  他只是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苍白骨甲的右手,将那枚完整的“敕”字令牌,对准了那个,与自己相连的影子。

  “或许,”朱宁的声音嘶哑,“你也该尝尝,被时间追赶的滋味。”

  他将自己那缕早已被淬炼得无比坚韧的神魂,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于令牌之中!

  嗡!

  那枚温润如玉的令牌,骤然亮起!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光芒,却让周围那片正在不断扩大的灰白死域,第一次,出现了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