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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王室宦官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郡守府。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尊骨白的魔神是否还在原地。

  他只知道,自己的半边身子,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枯萎。

  墨绿色的斑点顺着他的手臂蔓延,所过之处,血肉化作腥臭的脓液,滴落在地,将坚硬的青石板腐蚀得滋滋作响。

  这不是妖术,是诅咒。

  一种,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诅咒。

  当他终于冲进国君的书房时,整个人已经不**形。

  “妖……妖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随即头一歪,彻底化作了一滩冒着黑烟的烂泥。

  书房之内,死一般寂静。

  车迟国君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滩污秽,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血色。

  “砰!”

  他猛地将手中的玉如意砸在地上,名贵的暖玉四分五裂。

  “欺人太甚!”

  国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锐,“他以为他是谁!一头山野精怪,也敢觊觎我车迟国三百里疆土!”

  他猛地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步,身上的龙袍因他剧烈的动作而猎猎作响。

  “传朕旨意!召集全国兵马,请三山五岳的仙长,朕要……朕要将那浪浪山,夷为平地!”

  阶下,几名心腹大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却无一人敢应声。

  仙长?

  车迟国最大的仙长,那三位呼风唤雨的国师,尸骨未寒。

  他们的祭坛,如今还矗立在城外,像三座无言的墓碑。

  国君的怒火,在死寂的沉默中,渐渐冷却。

  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缓缓地,重新坐回了那张由金丝楠木打造的龙椅之上。

  可这一次,他只感觉到了冰冷。

  他想起了那道骨白的身影。

  想起了那双死寂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瞳。

  也想起了那句话。

  “我浪浪山,不收香火,只收,领土。”

  这不是谈判,是通知。

  “陛下……”一名老臣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干涩,“三清观……已经没了。”

  国君的身体猛地一颤。

  “城中香火,已无主。那妖魔……那妖魔能污秽香火,我等的护城大阵,形同虚设。”

  “若他真要屠城……”

  老臣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国君缓缓闭上了眼。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王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拟旨。”

  许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稀释的疲惫与屈辱。

  ……

  夜色,再次降临。

  朱宁盘膝而坐,那枚狰狞的“劫”字印记在他眉心若隐若现。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死寂的眼瞳,望向了窗外那座灯火通明的城池。

  熊山的身影,如一尊铁塔,出现在了静室的门口。

  “大人。”他的声音瓮声瓮气,“他们又派人来了。”

  朱宁没有半分意外。

  他缓缓站起身,推开了静室的门。

  门外,依旧是那条熟悉的走廊。

  只是这一次,匍匐在地的,不再是宦官。

  而是车迟国那位,头戴王冠,身着龙袍的君主。

  在他身后,是那卷由明黄丝绸制成的,崭新的国书。

  国君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甚至不敢去看那道骨白的身影。

  “罪臣……拜见天师。”

  朱宁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位象征着人间至高王权的君主,像一条真正的家犬,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我不是天师。”

  朱宁的声音,冰冷如铁,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我是你的,新邻居。”

  他越过了那位颤抖的国君,没有再看那卷国书一眼。

  他一步步,走出了这座压抑的府邸,走向了那片属于他的,三百里荒野。

  熊山紧随其后,他看着那道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孤寂的背影,眼中最后的一丝暴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敬畏所取代。

  他知道。

  从今天起。

  这座裂骨铸就的王座,终于有了第一块,能让它站稳脚跟的基石。

  也知道,王座之前,再无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