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穿透了地宫的岩层。

  它不响亮,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朱宁的神魂。

  朱宁靠在骸骨王座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他那副刚刚重塑的地龙骨甲,竟在这道声音下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在哀鸣。

  他能感觉到,白骨的魂火正在剧烈地跳动。

  那不是战意,是恐惧。

  一种,源自存在本身,对更高层级生命体的绝对恐惧。

  地宫之外,乱葬岗之上,蓑衣客没有再动手。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已与这片死寂的白骨炼狱融为一体。

  可他那道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却早已锁定了地宫的入口。

  他在等。

  朱宁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躲,是懦夫的行为。

  一个懦弱的王,坐不稳这张由裂骨铸就的王座。

  他缓缓站起身,那副厚重的地龙骨甲与地面摩擦,不带半点声息。

  “白骨。”

  一道冰冷的意志,通过魂火的联系,传入那尊新生的骸骨君王脑海。

  白骨的魂火,猛地一滞。

  “退下。”

  白骨没有半分犹豫。

  它那庞大的,由万千骸骨怨念构筑的狰狞骨甲,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化作那副纯粹得不似凡物的骨架。

  它缓缓地,单膝跪地。

  不是对着蓑衣客,而是对着地宫的方向。

  它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王,献上最后的忠诚。

  蓑衣客似乎对它的举动很感兴趣,他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地宫的入口,那片被元磁矿石封死的区域,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腻的流沙。

  一道骨白色的身影,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妖气,可他每一步落下,都让整座乱葬岗的怨气,随之微微一颤。

  朱宁的目光,越过了那片臣服于蓑衣客脚下的阴影,越过了那尊单膝跪地的骸骨君王,最终,落在了那个穿着破烂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上。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可他能感觉到,一双比废都怨念更冰冷的眼睛,正穿透了蓑衣与斗笠,死死地凝视着自己。

  “你,就是那个故人?”朱宁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甲的裂缝中挤出来的。

  “我不是。”

  蓑衣客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他缓缓抬起那只干瘦的手,指向了朱宁的胸口。

  “但他留下的东西,在你身上。”

  朱宁的心,沉到了谷底。

  舍利子。

  还有那枚,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魔钉。

  “那枚舍利,本是无主之物。”蓑衣客的声音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那枚钉子,却沾了不该沾的因果。”

  他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把它交出来。”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朱宁笑了。

  那笑声嘶哑,在空旷的乱葬岗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前辈说笑了。”他缓缓开口,“东西入了我这副骨头,便是我的。”

  “有趣的孽畜。”

  蓑衣客似乎也笑了一下。

  他没有再废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干瘦的手,对着朱宁,轻轻一握。

  朱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自己脚下的阴影,活了过来。

  那片属于他自己的,与他形影不离的阴影,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墨汁,化作一只漆黑的鬼手,无声无息地,抓向了他自己的咽喉!

  【阴影穿梭】的天赋,在这绝对的掌控面前,形同虚设。

  他被自己的影子,钉在了原地。

  朱宁没有再挣扎。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只离自己的咽喉越来越近的鬼手,那双死寂的眼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摊开手,那具由他裂骨铸就的苍白骨匣,无声地浮现。

  “看来,前辈要的不是钉子。”朱宁的声音嘶哑,“是这个。”

  蓑衣客的动作,第一次,停了。

  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那具散发着朱宁本源气息的骨匣,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就是现在!

  朱宁没有半分迟疑。

  他没有打开骨匣。

  他将体内那股刚刚恢复的地龙之力,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于双腿!

  【撼山击】!

  他没有攻击,而是将那股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狠狠地,踏向了脚下这片,白骨的国度!

  轰!

  整座乱葬岗,连同其下的地脉,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

  那片被蓑衣客掌控的阴影领域,在这蛮横的地脉震动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松动。

  足够了。

  朱宁的身影,在没入那片松动阴影的刹那,便彻底消失不见。

  蓑衣客没有追。

  他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任由那混乱的地脉之力缓缓平息。

  许久,他才缓缓地,低下头。

  他看着朱宁消失的地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佛魔同炉,裂骨为匣……”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法置信。

  他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那尊依旧单膝跪地的骸骨君王,似乎想说什么。

  可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告诉你的新主人。”

  他的声音,在风中消散。

  “三日之内,去黑水潭。”

  “否则,我亲自去他的王座……”

  “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