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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到!”

  纪璇偏头看过去,只见唐福生带着几个小太监拿着圣旨走了过来。

  陆青筠转身看向唐福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唐总管,你来做什么?”

  “侯爷。”

  唐福生看向陆青筠,叹了叹声,恭敬开口,“侯爷,陛下念你丧妻之痛,特嘱奴才转告您:节哀顺变,莫伤根本。朝中诸事暂可宽心,好生料理后事,保重身体方是要紧。”

  “唐总管替本侯谢过皇上吧。”陆青筠哑声说道。

  “除此以外……”唐福生顿了顿,眉心拧紧,攥紧了手中的圣旨,一副为难的模样。

  纪璇悄悄抬眼打量着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唐福生瞪了她一眼。

  “侯爷,接旨吧。”

  唐福生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陆青筠微愣,眉心紧蹙着,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明黄圣旨上。

  薄唇紧抿,心有疑惑,却还是掀开衣摆,缓缓屈膝下跪。

  其余人也都跟着纷纷下跪。

  纪璇和卓越自然也跪了下来。

  唐福生摊开圣旨,轻咳一声,沉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卿之原配秦氏,早逝魂归。夫妻结缘,本盼偕老,今阴阳相隔,缘尽于此。

  朕念其生前恭谨持家,与卿共历风霜,今特御笔判离,解尘世婚约,非为离隙,实乃顺天道、慰亡灵、安生者。

  愿卿释怀,秦氏亦得安息。钦此。”

  圣旨念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禁屏住呼吸。

  自古以来,皇帝即便身居高位,也不能随意插手臣子家事,需要考虑各种利害和本朝律例。

  尤其是和离、休妻这些繁琐之事,更得考虑夫妻双方意愿、以及双方家族等因素。

  而眼下。

  陆侯刚失了夫人,在下葬之时,皇上就“擅作主张”御赐了和离诏书……

  陆青筠蓦得攥紧手心,抬眼看向唐福生手中的圣旨,咬牙道,“唐总管……皇上这是何意?”

  “侯爷,想必圣旨您已然听到了,皇上……就这么个意思。

  您与夫人尘世缘尽,夫人生前所愿便是同您和离,皇上御赐和离诏书,也是安慰秦氏亡灵。”

  “我不同意!”

  陆青筠厉声喝道,脸色铁青至极。

  “侯爷这是要抗旨不遵吗?”听得他的话语,唐福生忍不住蹙眉,继续道,“皇上知晓侯爷跟夫人夫妻情深,特允夫人的尸身入葬侯府祖茔,待您百年之后可以与其合葬,但秦氏名姓不得入族谱,和离诏书乃随葬之物。”

  唐福生这般说着,凌厉的目光在纪璇脸上恨恨的划了过去。

  皇上就宠着这女子吧。

  她替陆夫人要和离书。

  皇上竟冒着或与陆侯“情意破裂”的风险硬是写了封和离诏书,逼陆侯与秦氏和离。

  也亏得陆侯跟皇上情意深重,所以皇上才会如此。

  若换了旁人,恐怕又要寻衅滋事,谣言四起,趁机作乱。

  祸水啊祸水。

  纪璇怔愣的看向唐福生,目光紧紧锁在他手上的那道圣旨上。

  那是……萧临给的和离诏书。

  “侯爷,接旨吧,皇上此举,并非薄情,实乃全余生、安您家事,如此一来,既使夫人魂归安息,无复牵挂生者,亦使您得释哀思,可续良缘以持家室。”

  唐福生无奈解释道,又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纪璇。

  这下好了,陆侯肯定会与皇上生下嫌隙……

  陆管家跪在陆青筠身侧,忍不住小声开口。

  “侯爷,万万不可耽误下葬的时辰,是对逝者的不敬。”

  “是啊,侯爷……”

  一旁人宗亲人也都跟着小声附和。

  陆青筠脸色愈发阴沉,垂于身侧的双拳紧紧攥着,他抿着唇,额上青筋凸起,下颚线条也愈来愈冷硬。

  他想起去瞭望山之前秦昭在自己面前哭哭哀求和离书的模样。

  想到她小产后愤恨欲绝的悲恸模样。

  她一心想要和离书。

  可他做了什么。

  因为她不断提及和离书,所以他恼火,他不愿放手,故意和秦明珠亲近……

  纪璇说秦昭恨他。

  是啊。

  怎么不恨呢。

  他为什么没有留下人好好保护她?

  明知道近日秦昭在府里受尽了委屈,明知道母亲不喜她,明知道明珠陷害她……

  陆青筠只觉得喉间再次涌上腥甜,他咬紧牙关,声音清冷沉重。

  “微臣……接旨,谢皇上酌情思量。”

  他朝唐福生伸手,可是那双眼愈发深邃悲伤。

  唐福生将圣旨递到陆青筠手中,恭敬道:“侯爷,节哀顺变。”

  ……

  直到下葬结束,纪璇还是有些恍惚。

  她安抚好翠翠后卓越去牵马车,她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唐福生就在祖茔外面等着她,生怕她走了一样,趁没人注意时悄悄喊住了她。

  “殷夫人!”

  唐福生其实是个特别能藏事儿的人,但眼下他还是想替皇上说出来。

  “唐总管。”

  纪璇朝他点头应声。

  “殷夫人,秦氏的和离诏书,是皇上送您的道歉礼。”

  唐福生轻哼道,愤愤的看着眼前错愕震惊的纪璇。

  他又忍不住在想。

  皇上到底看上这女子什么了?

  论脸蛋论身段,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嫁过人的妇人。

  宫里的几位娘娘模样身段也不差啊。

  有时候真搞不懂皇上的眼光。

  “是,给我的……道歉礼?”纪璇扯着唇角,眼里满是愕然,不禁绞紧手上的帕子。

  “为什么?”

  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

  萧裕应该是告诉他了……

  是因为醉月坊、因为澜山的事情吧。

  “皇上这样的身份,做什么都不会亏欠别人……即便他有错,也没人敢说他是错的。”

  唐福生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莹白的脸上。

  “皇上说,你想为陆夫人讨个公道,想全了秦夫人和离的心。

  他本不该、也不能插手臣子家眷这些繁杂之事,所幸陆侯与他情意深厚,他愿意插手此事,帮秦氏、亦帮侯爷。”

  “他还说,要你亏欠于他。”

  唐福生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雨点一样重重打在她心上。

  纪璇动了动唇,一时有些无言。

  “殷夫人,这和离诏书可不是轻易就下的。他也是思量许久,这诏书一下,陆侯怕是会与皇上生下嫌隙……”这句话是唐福生自己添的话。

  他也怕有心人趁此机会挑拨镇远侯府与皇上的关系。

  “这其中利害,奴才想着您应该明白……”

  纪璇抿唇不语,静默许久才缓缓应声。

  “我……明白的。”

  “唐总管,替我……谢谢皇上。”

  她去镇远侯府找陆青筠去要和离书也是临时起意。

  后来在镇远侯府门外意外遇到萧裕,心生一计,也是……故意跟他说那些话的,借他之口告知萧临。

  原来,萧临知晓了她的那些小心思……也愿意御赐和离书给秦昭和陆青筠。

  萧临说,要她亏欠他。

  纪璇垂下眼帘,一时有些失神。

  是啊。

  他是天子,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为了稳固江山铲除异己没有错。

  他跟她毫无交集,他想要利用她试探、扳倒忠勇侯府亦无可厚非……

  “殷夫人,近日瞭望山的秋猎还在继续,奴才就先退下了,您也莫要伤神伤情。”

  话音落下,唐福生便匆忙离开了。

  ……

  纪璇和卓越回了侯府。

  卓越立刻就将今日之事告知了殷绪。

  待殷绪再回主屋时,就看到纪璇坐在窗边,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

  他眼中凌厉的寒光扫过她,不禁心中冷笑,薄唇紧抿,俊美的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怎么,你是在伤心萧临的和离书不是给你的?还是感动……他因为你……给了秦昭和离书?”

  他将“感动”二字咬的格外重。

  卓越同他说过这两日的事情了,自然也说过在镇远侯府门外遇到萧裕的事情。

  纪璇说的那些话,卓越也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

  而萧临不该插手臣子家事,却突然给秦昭和陆青筠下了和离诏书。

  显而易见。

  是因为纪璇“故意”说给萧裕那些话。

  如今,她这幅模样,是在感动?

  思及此,殷绪脸色更是阴沉至极,但他还是忍下了心头那股翻涌的怒火。

  就非要跟萧临牵扯不清吗?

  她甚至不愿拿着他的腰牌……

  纪璇垂眸不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

  她不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

  她只是意外罢了……

  见她这幅淡然的模样,殷绪拧着眉,忽然大步上前,直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仰头,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肆意**.啃咬。

  纪璇如今连抗拒的心思和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任由他亲吻自己。

  不多时,殷绪对上她疏离的双眸,看她未有任何情.动的模样,喉间发紧,薄唇微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种挫败和无力再次腾升。

  静默片刻后,他岔开话题,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歇会儿吧,今夜不是还要去带走秦昭吗?”

  纪璇应声:“好。”

  殷绪盯着她,眼神沉了沉。

  ……

  到了夜里,殷绪让卓越带着人瞒过了守卫,神不知鬼不觉从祖茔将秦昭带了出来。

  给秦昭服下解药后,纪璇一直守在榻前,直至榻上的女子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心中大喜,蓦得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声唤她。

  “昭姐姐。”

  秦昭看清眼前人后,只觉得心里酸涩不已,她抓住她的手,眼角泛起晶莹的泪珠,“阿……阿璇。”

  “谢……谢谢你。”

  秦昭哽咽着,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感激。

  纪璇莞尔一笑,忽然拿过一旁的和离诏书递到她手里,“昭姐姐,以后你就再也不是陆侯夫人了。”

  秦昭看着和离书,泪水再次模糊视线。

  “你别担心,翠翠我已经跟她商量过了,她很快便能来找你,她要跟你一起离开。”纪璇安慰着她。

  殷绪说会安排人把秦昭和翠翠送走。

  她原本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徐陵和程玉蓉上回就是路上出了事。

  可她眼下,也找不到别的人帮忙,只能相信他。

  秦昭应声,再次朝她道谢,不多时,她的手缓缓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哽咽道。

  “阿璇,我的孩子……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