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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星台下,那足以熔炼神魔的煌煌金光缓缓散去,如同退潮的金色海洋,将满目疮痍的大地重新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天地,恢复了清明。

  沈浪静静地立于空旷的战场中央,那股惊天动地的力量如潮水般从他体内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虚。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半分疲态,但下一刻,喉头一甜,一口璀璨如熔金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他强行咽下大半,可仍有一缕金丝顺着唇角滑落,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气息,在一瞬间从渊渟岳峙的万丈神山,跌落至风中残烛般的摇曳不定。

  他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但那股源自神魂深处的、仿佛被彻底掏空的极致虚弱感,却是无比真实。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又沉稳的脚步声从皇城深处传来。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数名气息渊深如海的大内高手的簇拥下,快步走来,正是当今新皇。

  他看着眼前这片如同被天神犁过一遍的毁灭性战场,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撼与惊悸。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孑然而立、嘴角尚有金血残留的身影上时,那份惊悸之中,又骤然多了一丝无比复杂的情绪——有贪婪,有一闪而逝的杀意,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新皇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探性地开口,试图用君王的威严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沈爱卿……神威盖世,为我大明除了此等妖魔,朕……”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毫无征兆地卡在了喉咙里。

  只因他与沈浪的目光,在空中对上了。

  沈浪虽然虚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平静如万古深渊。

  新获得的天赋【龙威】被动触发,一股不属于武学、不属于气势,而是源自血脉、源自国运的、最原始的天然位阶压制,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新皇的神魂之上!

  新皇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间被彻底剥夺。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臣子,而是一头刚刚饱餐神魔之后、正趴在窝里休憩的太古真龙。

  它看似疲惫,甚至受了伤,但那双漠然的金色竖瞳,依旧充满了能将天地都倾覆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虎虽睡,威仍在!

  这种极致的虚弱与极致的威严所形成的恐怖反差,比单纯的力量展示,更具冲击力。

  气氛,瞬间凝固。

  良久,新皇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他已不敢再提刚才那套君王的说辞。他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最终落在了沈浪那只刚刚吸收了龙脉之心的右手上,意有所指地问道:“爱卿,那祸乱龙脉的根源……”

  这是赤裸裸的索取。

  一个臣子,掌握了能影响国运的至宝,这是任何皇帝都无法容忍的。

  沈浪听懂了。

  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坦然地摊开手,仿佛那“龙脉之心”就在掌中,任君采撷。

  他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

  疑的力量:“陛下,那龙怨本源已被臣彻底净化,化作最纯粹的‘龙脉之心’。此物与大明国运相连,妄动则国本动摇。”

  他顿了顿,迎着新皇那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缓缓说出了那句足以改变整个大明权力格局的话。

  “臣,不敢献。”

  “但臣愿以身为鞘,为陛下‘执掌’此心,日夜以自身功力温养,梳理京城龙脉,确保陛下治下,再无邪祟滋生,国运日益昌隆!”

  一语定乾坤!

  一场尖锐到足以让君臣反目的矛盾,被沈浪用一句话完美化解并彻底反转。

  他把“私吞宝物”变成了“为国分忧”,把皇帝的“索取”变成了对他的“授权”。

  “献”,是交出所有权,从此君是君,臣是臣;而“执掌”,则是他代为行使权力,从此君与臣,与这大明国运,被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这一下,不仅保住了宝物,还反过来用宝物绑架了皇权,让自己成了大明国运不可或缺的“稳定器”!

  新皇的脸色变幻数次,从惊怒到忌惮,从不甘到无奈,最终,深深地看了沈浪一眼。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向眼前这个男人发号施令的最佳时机,甚至,可能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好!好一个为国分忧!”

  新皇收敛了所有情绪,换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真诚笑容。

  他上前一步,竟亲自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浪,姿态亲昵得仿佛在对待最倚重的国之柱石。

  “爱卿言之有理!是朕孟浪了。如此,我大明国运,便托付给爱卿了!”

  他环视四周,对着所有劫后余生的锦衣卫和心惊胆战的大内高手,用一种无比洪亮的声音,朗声宣布:

  “传朕旨意!锦衣卫指挥使沈浪,护国有功,镇压邪魔,功盖日月!从今日起,敕封沈浪为‘镇国侯’,位在国公之上!”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见朕,可不跪!”

  “镇国侯”——这个封号,以及“见君不跪”的特权,是皇帝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做出的唯一选择:既然无法掌控,那就拉拢和承认。

  这标志着沈浪的身份,彻底从皇帝手中的一把刀,跃升为了与皇权近乎平起平坐、共同镇压国运的“合伙人”。

  新皇与一众高手离去后,那股强撑着的意志终于到了极限。

  沈浪再也无法支撑,身形一晃,重重地坐倒在地,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又是一口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麒麟服。

  他开始内视自身状况,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动用“皇城为炉”的代价,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那并非简单的内力耗尽,而是伤及了本源,他的经脉之上,竟出现了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如同蛛网般的金色裂痕。

  君心难测,今日的妥协,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自己这副重伤之躯,又该如何应对那平静水面下,早已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