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镇魔井外,热浪滔天。

  百座巨型熔炉如同百头喷吐着末日吐息的钢铁巨兽,将西山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赤红。

  第一股熔炼完成的玄铁汁,如同一条赤色的怒龙,沿着专门铺设的巨大管道,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流向那深不见底的井口。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烧灼的刺鼻气味,以及士兵们因恐惧而压抑的粗重喘息。

  皇极殿前,年轻的皇帝赵衍负手而立,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在远处那片赤红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倒!给朕倒进去!”他嘶声力竭地咆哮着,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恐惧与怨毒,都随着那滚烫的铁水一同灌入深渊,“朕要他永世不得超生!朕要让他知道,与天子为敌,是何等愚蠢!”

  井底深处,沈浪端坐于黑金王座之上,古井无波。

  他没有试图用蛮力冲破封锁,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那即将倾泻而下的死亡洪流。

  他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通过那早已与整个镇魔龙井融为一体的“深渊之眼”,视线穿透了层层地脉,穿透了皇城冰冷的地基,直接“凝视”着远在皇极殿前,那个状若疯魔的君王。

  那是一种猎人观察着已入陷阱的猎物的姿态,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感。

  “陛下,第一炉玄铁已就位,是否立刻浇筑?”一名太监颤声请示。

  “还等什么!”赵衍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地盯着井口的方向,脸上露出病态的狂喜,“朕要亲眼看着!看着那逆贼被朕的江山社稷,彻底活埋!”

  深渊王座之上,沈浪“看”着那张因权力而癫狂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已经洞悉了这位天子内心最深处的、那份卑微而又可笑的渴望——不是简单的胜利,而是与这江山社稷融为一体、永世不朽的帝王梦。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眉心,那枚由无数龙形文字盘旋交织而成的金色符文,一闪而逝。

  他没有怒吼,更没有诅咒,只是用一种仿佛在陈述某个既定事实的平静语调,对着虚空中那道只有他能“看”到的身影,吐出了那足以改写天命的敕令。

  “吾以天命执掌者之名,敕令——”

  “成全天子赵衍,得其所愿,与这大明江山,永世同在。”

  这不是毁灭的诅咒,而是“成全”的祝福。

  敕令发出的瞬间,天地间的法则,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却又无可逆转的扭曲。

  西山之上,那股即将灌入井口的玄铁洪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攫住,在距离井口仅有三尺的半空中,诡异地,凝固了。

  “怎么回事?”负责浇筑的工部尚书惊骇欲绝地尖叫起来,“铁水……铁水停住了!”

  紧接着,更颠覆他们认知的一幕发生了。

  那赤红色的、充满了暴虐火气的铁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所有的毁灭气息!

  赤红转为璀璨,暴虐化为神圣!

  转眼之间,那条毁灭的怒龙,竟化为一道充满了无上威严与尊贵气息的金色洪流!

  “吟——!”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天际,那道金色洪流调转方向,如同一条真正的神龙,撕裂夜空,呼啸着冲向了紫禁城的最高处——皇极殿!

  “那……那是什么?”

  “神迹!是神迹啊!”

  “龙!是金龙!陛下天命所归,引来了真龙护体!”

  皇极殿前,所有宫女太监、文武百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惊得呆若木鸡,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崇拜。

  赵衍本人更是状若疯魔,他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天命的终极眷顾,忍不住张开双臂,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天命所归!沈浪!你这逆贼,看到了吗!这便是朕的江山!朕的……”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那道金色洪流冲入大殿,没有伤他分毫,反而无比“温柔”地,将他与身下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彻底包裹。

  金光璀璨,让人无法直视。

  当光芒散去,皇极殿前,陷入了一片死寂。

  龙椅之上,皇帝和他脸上那狂喜到极致的表情,连同整个御座,被一同浇筑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纯金的永恒雕像。

  他“实现”了他的愿望,与他的“江山”永世同在。

  他的意识被永恒地禁锢在这具黄金的躯壳之中,能看,能听,能想,却永世不得动弹,永世不得言语,只能作为自己欲望的纪念碑,永远地凝视着这个不再属于他的世界。

  钦天监,观星台上。

  国师正手持罗盘,惊疑不定地注视着天际的异变。

  突然,他浑身剧颤,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亲眼目睹,那颗代表着帝王命格的紫微星,在瞬间黯淡到了极点,随即,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霸道无匹的金色神光,彻底吞噬、取代!

  “噗——!”

  国师猛地喷出一大口心头血,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五十岁,瘫倒在地,指着天空,用嘶哑到极致的声音,喃喃自语:

  “天命……真的被篡夺了……”

  “不……不是窃取……是……是禅让!是天命本身,选择了新的主人!”

  随着皇帝被“神罚”,整个西山的封锁大阵失去了核心。

  漫天的符文锁链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断裂,最终化为漫天光点,消散于无形。

  镇魔井口,那凝固在半空的玄铁,也失去了所有神性,重新变回了凡物,重重地砸落在地,溅起漫天烟尘。

  在所有士兵、工匠那呆若木鸡、毕生难忘的注视下。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地,从那烟尘弥漫的井口,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动手,那些已经开始凝固的、足以封死神魔的玄铁封顶,在他走近时,便如同被风化了千年的沙土,无声无息地崩解、粉碎,为他,让开了一条通往人间的道路。

  这不是“打破”封印。

  是封印,“不敢”阻拦他。

  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