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纯粹的“道”,在经过皇道龙气的冲刷和洗礼之后,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像是被淬了火的精钢,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感觉如何?”朱栢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龙女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的世界,很吵。”她说道。

  朱栢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道”,让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那些属于亿万生灵的,混杂着恐惧与憎恨的灵魂碎片。

  对于追求纯粹与宁静的她来说,这确实是难以忍受的噪音。

  朱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很快,你就会习惯的。这,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他站起身,披上外衣,对着殿外喊道:

  “来人。”

  候在殿外的太监总管,立刻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笔墨伺候。”

  很快,御案备好。

  朱栢拿起朱笔,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传朕旨意。”

  他将写好的圣旨,递给太监总管。

  “兹有奇女子,姓龙氏,秉性清冷,德仪双馨,静穆纯粹,合朕心意。特册封为‘素妃’,赐居瑶华宫。其位份,等同贵妃。不必循六宫之礼,见朕不拜,见后亦可不拜。钦此。”

  太监总管双手接过圣旨,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懵了。

  姓龙氏?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册封为妃,竟然连出身来历都不写?

  位同贵妃,却又不必遵守宫中礼仪,甚至可以不拜皇后?

  这……这已经不是恩宠了,这是把祖宗的规矩,按在地上摩擦啊!

  他捧着那份滚烫的圣旨,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完全可以想象,当这份旨意传到后宫,传到前朝,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还愣着干什么?”朱栢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奴……奴才遵旨!”

  太监总管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朱栢转过身,看着依旧盘膝坐在床上的小龙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素妃了。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龙女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或羞涩的表情。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份即将搅动风云的圣旨,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一个称呼而已。”

  她的声音,空灵而又飘忽。

  “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那座黄金京观。”

  朱栢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他知道,她已经开始理解,并接受他的“道”了。

  ……

  圣旨,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紫禁城的上空。

  整个后宫,都疯了。

  坤宁宫。

  当朝皇后,徐氏,魏国公徐辉祖的亲妹妹,正端坐在凤位之上,静静地听着掌事嬷嬷的回报。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一种化不开的,冰冷的凝重。

  “姓龙氏……来历不明……位同贵妃……见后不拜……”

  她每念出一个词,坤宁宫内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分。

  底下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跪伏在地,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陛下,现在何处?”徐皇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回皇后娘娘,陛下……陛下还在瑶华宫。”掌事嬷嬷颤声回答。

  瑶华宫。

  那个冷宫一样的偏僻宫殿,一夜之间,就成了整个紫禁城最炙手可热,也最让人忌惮的地方。

  徐皇后缓缓地站起身。

  她身上穿着的,是只有在最隆重的典礼上,才会穿的,绣着九凤朝阳的皇后正服。头上,是沉重的九龙四凤冠。

  “摆驾,养心殿。”

  她冷冷地说道。

  “娘娘,陛下他……不在养心殿啊。”掌事嬷嬷小声提醒。

  “本宫知道。”徐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本宫,就在养心殿,等他。”

  她不去找那个所谓的“素妃”,那是有失身份。

  她也不去瑶华宫,那是自取其辱。

  她要去养心殿,那个代表着皇权中枢的地方。

  她要以大明皇后的身份,以徐家女儿的身份,以国母的身份,去问一问那个她越来越看不懂的丈夫。

  他,到底想把这个大明,把这个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带向何方!

  一场后宫与皇权,传统与叛逆的交锋,已然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栢,却仿佛毫不知情。

  他此刻正心情大好地,拉着自己新册封的妃子,在御花园里,欣赏着一池锦鲤。

  “你看这条,红得像血。”

  “这一条,黑得像墨。”

  “朕觉得,它们都太单调了。”

  朱栢笑着,对小龙女说道。

  “你说,如果把它们全都捞出来,血肉混在一起,再用金子浇筑成一条鱼的模样,会不会更好看一些?”

  小龙女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又透着无尽疯狂的脸,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认真地回答:

  “会。”

  朱栢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大笑。

  知我者,素妃也!

  养心殿的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徐皇后端坐在平日里只有皇帝才能坐的御案之后,凤冠霞帔,面沉如水。她的身后,站着两排手持拂尘的太监,一个个低眉顺眼,却难掩眉宇间的紧张。

  整个大殿,除了偶尔响起的,凤冠上珠翠轻微的碰撞声,再无半点声响。

  她在等。

  从清晨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日暮。

  养心殿的门,一直紧闭着。

  她没有派人去催,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完美的,符合所有礼教规范的雕塑。

  她是大明的皇后,是徐达的女儿。她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她相信,只要她还坐在这里,朱栢,就必须来见她。

  因为,这是规矩。

  是维系着整个帝国运转的,最重要的规矩。

  终于,在夕阳的余晖即将隐没于宫墙之后时,养心殿那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朱栢一身黑色常服,负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贾诩。

  看到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徐皇后,朱栢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却让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皇后今日好兴致,竟跑到朕的养心殿来,替朕处理政务了?”

  他的语气,听似调侃,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徐皇后缓缓站起身,对着朱栢,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臣妾,参见陛下。”

  她的礼仪,无可挑剔。她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平身吧。”朱栢随意地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主位旁,却并未坐下,只是斜倚着御案,看着她。

  “皇后不在坤宁宫待着,跑到朕这里,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何事啊?”

  “臣妾不敢。”徐皇后直起身,凤目直视着朱栢,没有丝毫的退缩,“臣妾只是想来问陛下,祖宗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来了。

  朱栢心中冷笑。

  他知道她会来,也知道她会问什么。

  “哦?什么规矩?”他故作不解地问道。

  “陛下今日下旨,册封一‘龙氏’女子为素妃。”徐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敢问陛下,此女出身何处?家世为何?经何人引荐入宫?可曾通过采选?可曾记录在册?”

  “后宫妃嫔,皆需家世清白,德言容功四德兼备。此乃太祖高皇帝亲定的铁律!陛下今日,不问出身,不循礼法,破格册封一来历不明之女子,位同贵妃,甚至许其‘见后不拜’之特权!这是将太祖的规矩,置于何地?将臣妾这个皇后,又置于何地?”

  她的话,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规矩”二字之上。

  这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她作为皇后,对抗皇权的,唯一武器。

  换做任何一个前朝的皇帝,面对皇后如此合情合理的质问,恐怕都要头疼不已,甚至要做出一定的妥协。

  但她面对的,是朱栢。

  一个,以打破规矩为乐的皇帝。

  朱栢静静地听她说完,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浓郁了。

  “说完了?”他问。

  徐皇后一滞,她预想过朱栢的各种反应,或愤怒,或敷衍,或安抚。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云淡风轻。

  “皇后,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朱栢叹了口气,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说的那些规矩,什么家世,什么采选,什么德言容功……”

  他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轻蔑而又傲慢。

  “那些,是给凡人定的。”

  “是用来束缚那些,需要靠着家世背景,才能在后宫立足的女人的。”

  “而朕的素妃,她不需要。”

  朱栢的目光,扫过殿内所有噤若寒寒的太监宫女,最后,落回到徐皇后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朕的女人,需要什么背景?”

  “朕,就是她最大的背景!”

  “朕的意志,就是她的家世!”

  “朕的恩宠,就是她的德言容功!”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徐皇后的心上。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引以为傲的“规矩”,在这个男人面前,被撕得粉碎,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至于‘见后不拜’……”朱栢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是因为,朕觉得,你,受不起她的拜。”

  “你……”

  徐皇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

  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竟然,受不起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女人的跪拜?

  “陛下!”她厉声尖叫,彻底失了态,“你这是在动摇国本!后宫不宁,则前朝不稳!你如此宠幸一个妖妃,就不怕天下臣民非议吗?就不怕史官的笔,将你记为沉湎女色的昏君吗?”

  “昏君?”朱栢笑了,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史书,也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等朕将这天下,都变成朕的神国,史官的笔,就只会歌颂朕的伟大。”

  “至于非议……”

  他缓缓地,一步步走到徐皇后的面前,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皇后,你似乎忘了。你那个好哥哥,徐辉祖,正在城外,等着参加凯旋大典。”

  “他带回来的,那座用几十万倭人头颅和黄金铸成的京观,也很快,就要立在午门之外了。”

  “你觉得,当金陵城的百姓,看到那座京观之后,他们是更有兴趣非议朕的后宫,还是更害怕,自己的脑袋,成为下一座京观的材料?”

  徐皇后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瞬间窜遍了全身。

  她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什么规矩,什么人心向背。

  他要的,是恐惧!

  是让所有人都闭嘴,所有人都颤抖的,绝对的恐惧!

  那座即将到来的黄金京观,就是他对全天下人,最直白的警告。

  而今天册封的这位“素妃”,不过是这个警告的,一个小小的注脚而已。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不仅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打破一切规矩!

  徐皇后所有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抽空了。

  她瘫软在地,凤冠歪向一旁,珠翠散乱,狼狈不堪。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朱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皇后,你累了。”

  他淡淡地说道。

  “回坤宁宫,好好歇着吧。以后,后宫的事,你也不用管了。”

  “贾诩。”

  一直站在殿门口,如同隐形人一般的贾诩,立刻上前一步。

  “臣在。”

  “传朕口谕。”朱栢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皇后徐氏,凤体违和,即日起,于坤宁宫静养,不必再理后宫诸事。六宫事宜,暂由……素妃,代为了理。”

  贾诩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让一个刚刚入宫,来历不明的妃子,代理六宫之权?

  这是要把整个后宫的权力结构,彻底推倒重来啊!

  这位陛下的疯狂,真是永无止境!

  “臣……遵旨。”

  贾诩躬身领命,不敢有丝毫的异议。

  朱栢不再看地上的徐皇后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属于他的,空无一人的龙椅。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对着贾诩说道。

  “告诉礼部,三日后,凯旋大典,也是朕与素妃的大婚之日。”

  “朕要让那座黄金京观,成为朕送给爱妃的,第一份新婚贺礼。”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

  “顺朕者,与朕同享这无上荣光。”

  “逆朕者,便如此观,尸骨无存!”

  说完,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只留下,瘫倒在地,彻底绝望的皇后,和整个陷入死寂的,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