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哼哧哼哧地爬过最后一道漫水桥。

  终于上了稍微平整点的戈壁便道。

  “回家。”

  陆向东紧绷了三天的肩膀终于塌下来一点。

  他从兜里摸出半包被压扁的大前门,想点一根,才发现打火机早就不知去向。

  姜芷瞥了他一眼,从帆布包侧兜里摸出一个还在滴水的军用防风火机。

  那是从那个倒霉催的佣兵身上顺来的。

  “啪。”火苗窜起。

  陆向东凑过去点着烟,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滚了一圈,才觉得这还是人间。

  独狼在后座睡得跟死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口水流湿了半拉皮袄领子。

  这几天他也算是把这辈子的惊吓份额都用光了。

  “咱们这算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然后补上了?”

  陆向东弹了弹烟灰,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雪山。

  “算是吧。”

  姜芷靠在椅背上,手里摩挲着那本《舆地纪》。这书皮都被翻毛了,现在拿在手里,只觉得烫手。

  秘密太大了,大到说出去会被当成**抓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回去怎么跟李部长交代?”陆向东有点发愁,“总不能说咱们跟外星怪物干了一架,还顺手把它的飞船给炸了吧?这报告要是交上去,我也得进去陪你。”

  姜芷嘴角一勾,露出个狡黠的笑:“实话实说没人信,那就编个大家都信的。就说发现了敌特留下的生化实验室,利用当地特殊的真菌搞破坏。咱们为了保护国家安全,不得不紧急销毁。至于那些红雾、虫子,那都是生化实验的副作用。”

  陆向东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觉悟,不入党可惜了。”

  “那是。”姜芷闭上眼,“这世上很多事,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吉普车在戈壁滩上跑了整整一天。

  原本按照独狼的说法,只要顺着这条牧道往北开,大概两天就能到库尔勒,然后转火车回京城。

  可老天爷似乎不想让他们走得这么顺当。

  到了傍晚,天色突然变了。

  不是那种常见的黑云压城,而是一层惨白惨白的雾,像牛奶一样从地平线上涌过来。

  起初只是薄薄一层,贴着地面流淌。

  没过半小时,那雾就像发了面的馒头,**起来,把天地都吞没了。

  能见度瞬间降到了五米以内。

  “停车!”

  姜芷猛地睁开眼。

  陆向东一脚刹车踩死。

  吉普车在碎石路上滑行了几米,停住了。

  “这雾不对劲。”

  姜芷降下车窗,伸手抓了一把。

  湿冷,粘稠,带着一股子……羊膻味和烧焦的牛粪味。

  “起白毛风了?”后座的独狼被急刹车晃醒,**惺忪的睡眼往外看,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不对啊!这不是白毛风!这季节哪来的这玩意儿?”

  “不是风,没风声。”

  陆向东手握在方向盘上,耳朵动了动,“太静了。”

  确实太静了。

  刚才还能听见风吹骆驼刺的沙沙声,现在除了吉普车怠速的突突声,四周一片死静。

  连只鸟叫都没有。

  “指南针废了。”姜芷看了一眼仪表盘上乱转的指针,“磁场乱了。”

  独狼从车窗探出头,鼻子耸动了两下,像只老狗在分辨气味:“有生火的味道……还有……血腥味。”

  “血腥味?”姜芷心头一跳。

  “就在前面。”独狼指着那片白茫茫的迷雾,“有人。”

  陆向东从腰间摸出那把还没还得及擦干净的军刺,另一只手把枪栓拉得咔咔响。

  “我下去看看,你们待车上。”

  “一起。”姜芷拎起药箱,“这地方咱们都不熟,聚在一起比分开强。”

  三人下了车,把吉普车熄了火,以免引擎声暴露位置。

  脚踩在戈壁滩的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走了大概几百米,前面的雾气里隐隐绰绰出现了几个黑影。

  像是帐篷,又像是倒塌的土墙。

  “是毡房。”独狼压低声音,“哈萨克族的游牧营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撕裂了寂静。

  “驾!驾!”

  伴随着粗犷的吆喝声,几匹快马从侧面的迷雾里冲了出来,手里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弯刀,直奔三人而来。

  “趴下!”陆向东反应极快,按着姜芷的脑袋就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滚。

  独狼这老油条更是一个懒驴打滚,缩进了旁边的一条干涸水沟里。

  “砰!”

  一声枪响。

  不是陆向东开的枪,而是马背上的人。

  用的是那种老式的土铳,打出来的铁砂子哗啦啦洒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把地皮掀了一层。

  “别开枪!是误会!”

  独狼扯着嗓子用哈萨克语喊了一句。

  但回应他的,是更密集的马蹄声和听不懂的怒吼。

  “这帮人疯了!”

  独狼缩回脑袋,大声翻译,“他们说要把我们这些‘魔鬼的走狗’剁碎了喂鹰!”

  “魔鬼的走狗?”姜芷皱眉,“这是把我们当成谁了?”

  陆向东没工夫废话,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冲在最前面那匹**蹄子前两寸处,激起一蓬尘土。这是警告射击。

  马受了惊,希律律一声长嘶,前蹄腾空,把背上那个骑手掀翻在地。

  “住手!我们不是坏人!”

  独狼趁机又喊了一句。

  那个摔在地上的骑手是个年轻小伙子,满脸通红,虽然摔得不轻。

  但还是像头豹子一样爬起来,拔出腰间的短刀,嗷嗷叫着要冲上来拼命。

  他嘴里喊的话,语速极快,带着哭腔和愤怒。

  独狼听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头对姜芷说。

  “他说……他们的牛羊都死了,孩子也病倒了,都是因为咱们这种外来人带了脏东西进来。要把咱们烧死祭天。”

  “牛羊死了?孩子病了?”姜芷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她从石头后面站了起来,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

  “别动!找死啊!”陆向东急得想去拉她。

  “没事。”姜芷眼神清亮,“向东,把枪收起来。他们是受害者。”

  她看着那个握着刀、浑身发抖的小伙子,指了指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十字急救包。

  “我是医生。”她大声说道,虽然对方听不懂汉语,但“医生”这个词在任何地方都有特殊的发音和含义。

  独狼赶紧翻译:“她是曼巴(大夫)!是大城市来的神医!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