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之中,张三丰那句温和的问询,如同一记无声的洪钟,在宋青书的心湖之上,久久回荡。

  宋青书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再次俯下身,对着这位将他引入武道殿堂的百岁神话,郑重无比地,深深一揖,躬身及地。

  这一拜,拜的不是辈分,是大道。

  “弟子,记在心头。”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了血与火洗礼之后的通透与澄澈,“昔日,弟子以为,不争是退让,是避世。今日方知,不争,非不为,而是不为己。”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张三丰那双清澈得仿佛能看穿世事的眼睛。

  “不争一门之兴衰,方能争天下武林之公道。”

  “不争一家之天下,方能争万世百姓之太平。”

  “这,便是弟子心中的,武当之道。”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千钧。

  张三丰静静地听着,那张布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无尽欣慰的慈祥笑意。

  他缓缓地,伸出那只枯槁的手,轻轻地,将宋青书扶起。

  “好。”

  “去吧。”

  “武当之理,你已得其真意。这山,困不住你了。”

  他说着,竟是缓缓转过身,手持那根寻常的木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那后山的小径,缓步走去。

  那背影,在晨雾之中,渐渐模糊,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融入这天地之间。

  没有再多一句叮嘱,更没有半分不舍。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早已找到了自己的道。

  宋青书静立原地,对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再次躬身。

  就在此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是宋远桥。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壶早已温好的、散发着醇厚香气的竹叶青,递到了他的面前。

  宋青书接过酒壶,仰头便饮。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化作了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俞莲舟、张松溪、莫声谷等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围了上来。

  他们没有半分言语,只是依次上前,接过那壶酒,与他,同饮一口。

  那眼神中,没有了师叔对师侄的审视,只有平辈论交的认可,与生死兄弟的托付。

  最后,是俞岱岩与殷梨亭。

  俞岱岩缓步上前,他没有去拿那壶酒,只是伸出那只失而复得的、布满了老茧的右手,用力地,握住了宋青书的手臂。

  他握得很紧,那指节,甚至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说一个“谢”字,可那双早已被痛苦磨得浑浊的眸子里,所蕴含的感激与祝福,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重。

  “保重。”

  殷梨亭亦是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另一边肩膀,那双本该落寞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重获新生的、发自内心的洒脱与豪迈。

  “六弟妹在峨眉,若有难处,你,多担待。”

  宋青书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又真挚的脸庞,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将壶中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随即,他将那空空如也的酒壶,轻轻放在了演武场的石台之上。

  他没有再多一句废话,毅然转身,在那武当七侠充满了无尽期许的目光注视之下,大步流星地,朝着那通往山下的万丈红尘,缓步走去。

  那背影,决绝,孤傲,再无半分牵挂。

  当夜,武当山,客房静室。

  宋青舟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选择在这片给予了他新生的地方,度过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

  窗外,月华如水,松涛阵阵。

  他盘膝而坐,五心朝天,整个人的心神,都沉入了一片空明之境。

  白日里,那与张三丰论道的一幕,在心中缓缓流淌。

  那看似简单的一搭手,实则蕴**这位武道神话毕生功力的精髓,与那早已臻至化境的太极至理。

  他静静地体悟着,将那份感悟,一点一点地,融入自己那早已圆融无缺的武道体系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心中最后一丝感悟被彻底消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圆满之境时。

  异变,陡生!

  他识海的最深处,那枚自穿越而来便与他灵魂绑定的、古老而又神秘的青色玉盘,毫无征兆地,光华大作!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低沉嗡鸣,在他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那上面,因修复圆满而流转不休的九色神光,竟在这一刻,尽数内敛!

  整个玉盘,变得朴实无华,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混沌之色。

  其上,最后那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代表着与此方世界最后因果的细微裂痕,在宋青书彻底放下过往,得到武当最终认可的瞬间,悄然弥合。

  严丝合缝,再无半分瑕疵。

  整个道源玄鉴玉盘,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真正的、亘古未有的……圆满之境!

  下一刻,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浩瀚、都要精纯的本源信息洪流,如决堤的天河,从那玉盘的最深处,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