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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之内,死寂如坟。

  那句冰冷得不带半分感情的“你,很好”,如同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将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彻底抽干。

  宋青书的胸口,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七伤拳那狂猛霸道的反噬之力,与葵花宝典那阴柔诡异的真气,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带来一阵阵如同凌迟般的剧痛。

  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痛苦。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衣袖被划开了一道细微裂口、神情第一次没有了那份从容的红衣女子,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古井无波。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赌的,不是胜负,而是对方那身为绝顶高手的……骄傲!

  一个从未败过、甚至从未被人触碰到衣角的神话,在第一次受挫之时,必然会产生一瞬间的、发自灵魂的惊疑与……不敢置信!

  就是现在!

  宋青书没有半分犹豫,强行压下那股涌上喉头的腥甜,将体内那最后一丝九阳真气,尽数灌注于双腿经脉之中!

  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发被压抑到了极致的炮弹,冲天而起!

  梯云纵!

  他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竟是再次借力,如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苍鹰,在那向问天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之下,无声地,越过了那高达数丈的院墙!

  “追!”

  向问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一声厉喝,便要纵身追去!

  可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的声音更快。

  那名端立于庭院中央的红衣女子,没有动。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那只白皙修长的、仿佛是由上好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

  她没有去看那个早已逃出生天的少年。

  她那双冰冷的凤目,只是静静地,落在了自己那件华贵红衣的广袖之上。

  在那片本该是完美无瑕的鲜红绸缎之上,一道细微的、却又无比刺眼的裂口,如同一道永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那里。

  许久,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暴戾与疯狂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她那本该是红润的樱唇之中,冲天而起!

  “啊!”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纯黑色的恐怖气浪,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气浪所过之处,那本就已化为齑粉的青石地砖,竟被再次掀起,化作了漫天的烟尘!

  那残存的假山翠竹,那早已不成样子的亭台楼阁,都在这一瞬间,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彻底碾碎!

  整个绿竹巷,都在这声非人的尖啸之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向问天与那四名堂主早已是骇然色变,他们运起全身功力,才勉强在那恐怖的气浪之中,稳住身形。

  他们看着那个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仿佛已化身为地狱修罗的红衣女子,那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狂热!

  他们知道,教主是真的怒了。

  “传我令谕。”

  尖啸声,戛然而止。

  那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那张本该是绝美的脸上,此刻竟是布满了妖异的血色纹路,那双冰冷的凤目之中,所有的理智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足以将这天地都彻底焚尽的滔天杀意!

  她的声音,不再清冷,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森然。

  “封锁洛阳!”

  “挖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本座……找出来!”

  她顿了顿,那猩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那同样猩红的嘴唇,那动作,充满了无尽的妖异与残忍。

  “本座,要活的。”

  那一夜,洛阳无眠。

  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群自九幽地狱之中冒出的鬼魅,从那绿竹巷内蜂拥而出,瞬间便已将这座千年古都,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铁桶!

  城门,被瞬间关闭。

  街道,被彻底戒严。

  一队队手持绣春刀、腰佩日月令牌的魔教精锐,如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冲入了每一间客栈,每一座酒楼,每一处可能藏身的民居。

  那份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让整个洛阳城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搜捕之中,一则更加惊世骇俗的消息,却如同一场席卷武林的飓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从那一个个被惊扰的江湖豪客口中,传遍了四面八方!

  “听说了吗?绿竹巷的那位圣姑,出手了!”

  “何止是出手!我亲眼所见,一个青衫书生,夜闯绿竹巷,竟与那圣姑,大战了数百回合!”

  “真的假的?那圣姑不是向来与世无争,只爱琴棋书画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都是装的!我跟你说,那圣姑的武功,简直神乎其技!她一出手,便是漫天的针雨,那叫一个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可那个青衫书生,也不是善茬!他竟是以一双肉掌,硬生生地,将那漫天针雨,尽数化解!”

  “嘶!这么邪门?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圣姑动了真怒,一根绣花针,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可那个青衫书生,竟是更狠!他竟是以伤换伤,硬生生地,用一记不知名的霸道拳法,将那圣姑,逼退了半步!”

  “什么?逼退了圣姑?”

  “千真万确!我还听说,那青衫书生不仅全身而退,更是在最后关头,划破了圣姑的衣袖!”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江湖,彻底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哗然!

  如果说,衡阳城一战,让“玉面修罗”林平之的名号,响彻了整个正道武林。

  那么,洛阳城这一战,则让那个神秘的“青衫书生”,一跃成为了足以与那些成名数十载的绝顶宗师,相提并论的……传说!

  一个敢于夜闯魔教禁地,一个能与那传说中的圣姑正面硬撼,一个甚至能划破对方衣袖全身而退的……神话!

  一时间,江湖之上,议论纷纷。

  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位横空出世的青衫书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人说,他是早已隐退的武当名宿。

  有人说,他是深藏不露的少林高僧。

  甚至有人将他,与那早已消失于江湖数十载的、华山派的剑道神话风清扬,联系在了一起。

  可无论他们如何猜测,都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个青衫书生,就仿佛是一颗投入了平静湖面的流星,在激起了滔天骇浪之后,便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日后,华山。

  雪,已经停了。

  那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为正气堂后那间幽静的密室,镀上了一层如霜的银辉。

  岳不群端坐于书案之后,静静地看着手中那封由飞鸽加急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青衫书生,夜闯绿竹巷,拳破针雨,全身而退。”

  他那张素有“君子”之称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仿佛那信上所写的,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江湖轶事。

  许久,他才缓缓地,将那封密信凑到烛火之前,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他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

  然而,就在他即将放下茶杯的刹那。

  他那只本该是稳如磐石的、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却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紧。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若不仔细听甚至无法察觉的瓷器碎裂声,在这死寂的密室之中,悄然响起。

  一道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自那温润的白玉杯壁之上,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