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早就下工,这会儿都回家吃饭了!”

  “你倒好,天天跑到这里来当免费的劳力!”

  “咱家自留地的草,都快长疯了也不见你薅一把,工分挣不了几个,给别人干活倒是很有力气!”

  “你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咋的,一天天的上赶着,给别人当牛做马是吧?”

  咒骂声像是机关枪一样,开始之后就停不下来。

  周满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中变得无比恼怒,脸上也露出尴尬。

  在自家兄弟面前被婆娘指着鼻子骂,他都忍了。

  可是在妹夫面前,被这样骂,简直是颜面尽失。

  “余霞,我看你是皮松了!赶紧给我滚回去!”

  周满囤猛的站起来,脸涨的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捏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

  眼看又要有一场家庭大战爆发。

  其他的几个人,这会儿都皱起眉头,不敢多掺和。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就在此时,林卫东施施然走上前,抢先一步挡在了周满囤面前。

  他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不愉快,反而露出了平和的笑容,对着余霞开口说道:

  “二嫂,你消消气,别动怒。”

  “这件事其实怪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光顾着让大家帮忙,忘记了你们家里也是一摊子事。”

  他语气诚恳,先是放低了姿态,然后话音一转,指着灶房所在的方向:

  “您还没吃饭吧?今天来的当时正好,我和晓白刚从县城回来。”

  “特意去割了肉买了鱼,还有豆腐粉条,晓白正在做饭呢。”

  “本来想着待会儿做好了,就叫你一起过来吃,现在倒是省了我们的麻烦。”

  “您看这饭菜香味都飘出来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林卫东这么一番话说完,余霞的怒火戛然而止。

  她鼻子下意识的**两下,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灶房。

  闻到香味,喉咙很明显的开始滚动起来。

  刚才那副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架势,就像是被针刺破的气球,瞬间卸

  泄得一干二净。

  林卫东趁热打铁,笑容更为真诚:

  “二嫂,今天确实累着二哥了,都是我不好。”

  “这天都这么晚了,你们再回去做饭,也够麻烦的,不如就在这吃了,也尝尝晓白的手艺。”

  “二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和晓白心里都记着呢!”

  这么一番话,姿态很低,又给足了台阶。

  关键是那“肉”、“鱼”、“豆腐”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

  对付余霞这种人,就得以柔克刚,找准弱点。

  人家怒气冲冲的找上门来,总不能让人家两口子在院子里打起来吧?

  就算周满囤不在意,但这样的次数多了,哪怕他是周晓白的亲哥哥,心里恐怕也会犯嘀咕。

  更别提这件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

  比起某些明着关系好,背地里却捅刀子的亲戚。

  余霞这种人,反而更好对付。

  果然,余霞脸上的怒容迅速消退,甚至挤出了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

  就连声音也一下子软了八度,跟刚才的泼妇判若两人。

  她之所以过来闹一场,无非是觉得自己家里吃了亏,所以心中不爽。

  这会儿不但有便宜占,林卫东说话,又这么漂亮,给足了面子。

  她怎么可能硬气的起来?

  夹着嗓子,她尴尬说道:

  “哎呦……卫东你看你这……这说的是啥话呀!”

  “咱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啊。”

  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破口大骂,眼看两条大狗开始摇起了尾巴,她捂着嘴笑道:

  “我吧……就是觉得你二哥这人太实诚了,干活也不知道省力。”

  “我是怕他累着,所以才过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这变脸的速度,让周家几个兄弟,一愣一愣的。

  周满囤更是目瞪口呆,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媳妇儿。

  她?

  搭把手?

  乖乖,太阳真要打西边出来了!

  林卫东心里暗笑,这个二嫂,果真是很好拿捏。

  “二嫂你心疼二哥,那是好事儿,我估计饭菜也快好了,要不我们进屋歇着吧?”

  “大家去洗把脸,然后准备吃饭。”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无形。

  眼看要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余霞甚至主动进灶房,帮着端菜。

  这位气势汹汹的母老虎,眨眼之间变得比猫还听话。

  周满囤将这一切收在眼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向林卫东时,眼神又无奈又感激。

  林卫东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并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幕缓缓降临,小院里也飘荡起**的饭菜香味。

  之前戛然而止的欢声笑语,再次响了起来。

  一家人,固然偶有矛盾,但终究只是小怨,没有隔夜仇。

  ……

  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日复一日,循环不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如今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

  时间像河水一样,平静的向前流淌,仿佛永无停歇。

  当然,这种祥和宁静的生活,并非一成不变。

  青山屯大队的社员,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得到,有些事情确实是在暗中,悄无声息的变化着。

  比如说,徐振国离开之后,徐家人低调的像是消失了一样。

  平常除了干活之外,在其他地方见到时,他们总是行色匆匆,基本不和人搭话。

  又比如新任的书记刘少平,每个月至少要开十次社员大会。

  每次都抓一两个典型,狠狠批评。

  一开始,大家还很惶恐,又害怕又觉得丢脸。

  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批斗就批斗吧,又少不了一块肉。

  乡里乡亲,顶多骂一顿。

  还有新任的会计林卫东,待人和善,无论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

  但没人敢小看他,平常见了他,大家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毕竟这位林会计,本事不是一般的大。

  以前他就经常从山上打猎回来,还杀过狼。

  这结了婚以后,更是咱俩两头领着他媳妇儿往山上跑,基本上每次都有收获。

  大家也不由得纳罕,他们上山,咋没这么好的运气?

  难不成,这林会计偷偷的拜了山神,认了干爹?

  这黑瞎子岭,简直是他的花园一样,恐怕也只有山神的干儿子才有这种待遇。

  1972年11月15日,公社的领导下乡,打算在青山屯,重新选一位大队长出来。

  这也意味着,刘少平兼任书记和大队长的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