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人群,渐渐的寂静下来,很快便是鸦雀无声。

  打谷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狼狈不堪的魏刚,以及哭哭啼啼的马春桃身上。

  大家等待着刘少平接下来要宣布的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震惊、鄙夷、好奇……

  以及一丝兴奋。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手电筒的光线和煤油灯交织。

  在众人身上投下了摇曳不尽的阴影,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狰狞恶鬼。

  刘少平见到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心中满意。

  他目光扫过全场,清了清嗓子,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

  “社员同志们!”

  他的声音刻意的放大,带着一种严肃感:

  “这第一件事,就是向大家正式介绍。”

  他伸手指向旁边,一直板着脸的陈贵荣:

  “经过上级公社研究决定,任命陈同志,担任我们青山屯大队,新任的大队长!”

  “大家鼓掌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绝大部分人对此其实并不关心。

  他们的目光,依旧盯着魏刚,像是在惋惜,又仿佛在期待。

  陈贵荣上前两步,脸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

  他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几句“狠抓生产”、“严守纪律”、“共同建设”之类的套话。

  当然,大家也没指望他真能说出什么好听。

  这只是走个流程。

  等到他退下去,刘少平立刻切入正题,声音陡然变得严肃:

  “这第二件事,就是必须要严肃处理我们大队,目前存在的一些歪风邪气!”

  “特别是极个别下乡知青的问题!”

  他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刮在瘫软如泥的魏刚身上: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希望你们能接受中下贫农的再教育,希望你们来建设农村!”

  “可不是让你们来搞歪门邪道、祸害社员、破坏革命团结!”

  “某些知青,心思不正!一天到晚不想着怎么搞好生产,光想着乱搞男女关系!”

  “以为用花言巧语,就能哄骗单纯的社员群众?”

  “这种行为极其恶劣,大队必须严肃处理!”

  此话一出,等于彻底揭开了遮羞布。

  刚才还一片寂静的打谷场,又响起了一阵骚乱。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魏刚和马春桃身上。

  而知青群体中,听了这么一番话,有些人目光变得不自然。

  比如黄芳芳,下意识的攥住衣角。

  再比如郭启明,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还有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李红星,悄悄的低下了头。

  另一个知青队长陈桂英,更是脸色发白,悄悄的往人群后面缩了缩……

  刘少平这番话,看上去是在说魏刚,可却像一根鞭子,抽在了很多知青的脸上。

  让他们火辣辣的疼 。

  在这段漫长而艰苦的下乡岁月里。

  远离故土亲人,日复一日的枯燥劳动,以及精神上的孤寂。

  让很多下乡知青,本能的渴望依靠和温暖。

  而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有的皮肤白净,有的谈吐不俗,有的出口成章……

  他们对于农村的青年男女来说,天然就有一种吸引力。

  因为他们本身就代表了另一个阶层,另外一种可能,以及截然不同的人生。

  而正值青春年华,处于人生最躁动阶段的下乡知青。

  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里,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

  如今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绝大部分小说都没办法看。

  娱乐如此匮乏,谈一场恋爱,相互取暖。

  几乎是排解寂寞和痛苦,慰劳自己的唯一方式。

  所以知青与农村青年的结合,多半是真情实感。

  当然,其中有的也掺杂着算计和依赖。

  但无论如何,如今这种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下,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

  如今刘少平张口闭口就是罪大恶极,还说要严肃处理。

  自然让很多有过类似经历,或者有过这种心思的知青,感到浑身不自在。

  就好像下一秒,他们也会被揪出来,进行道德的审判。

  但好在刘少平并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话锋一转,他看向魏刚,厉声呵斥道:

  “今天咱们大队,就出了一位典型的败类!”

  “魏刚,利用帮助社员的名义,哄骗寡妇马春桃同志,乱搞男女关系,导致马春桃怀孕!”

  “如今证据确凿,影响极其恶劣!”

  这消息犹如投入了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就让整个打谷场,炸开了锅。

  “怀孕了?!”

  “老天爷,这真的假的?这可有好戏看了!”

  “这家伙平常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怪不得张金花的脸色那么难看。”

  “这小子下手还挺快的,不过他也是不挑食……”

  惊呼声议论声,还有幸灾乐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其实大家已经猜到了,两人肯定有**。

  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这下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张金花这时候,恰到好处的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她声音凄厉:“我苦命的儿啊,你死的太早了,留下老娘一个人受欺负!”

  “这杀千刀的知青,骗了我儿媳妇的身份,这让我以后怎么活!”

  “我真是没法见人了,让我死了算了!”

  一边哭着,一边作势要往墙上撞。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妇女连忙把人拉住,叹息声、劝慰声、指责声乱成一团。

  只不过绝大部分人,这会儿都觉得张金花是故意的。

  毕竟马春桃的裤腰带,比捆箩筐的绳子还松,想得她的身子,哪里还需要骗?

  马春桃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哭道:

  “都是我不好……我没守住自己的清白!”

  “我……我也没脸见人了,这不关魏刚同志的事,他只是一时糊涂……”

  又是一阵安慰声,此刻的打谷场,跟个新台子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林卫东冷眼旁观,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分明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撒泼打滚,一个以退为进。

  这对婆媳俩配合默契,目的恐怕只有一个。

  那就是逼魏刚就范,让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够当上门女婿。

  “啧,连最后一点名声都不要了,这可真狠。”

  “不过这个年代,不狠的人,活不下去。”

  林卫东心中感慨。

  魏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如今被架到了火上,今天他不死也得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