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东升西落,时间像是手中的流水,握不牢,也捏不住。

  不管愿不愿意,它永远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而停留。

  一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

  林蛙越来越难找。

  大家也渐渐的停止了抓**的行动。

  这一个月来,虽然大队表面上风平浪静。

  但私底下,涌动的暗流却不少。

  周满囤去马家堡子,找马文娟订了亲。

  婚事就定在来年三月。

  杨淑芬生了个闺女。

  徐振国终于摆脱了之前的阴郁,天天抱着孙女,当成了个宝贝。

  不过徐振江却格外不爽,还和徐振国大吵一架。

  林卫东带着晒干的雪蛤油,去了县供销社,又卖了一次。

  虽然这次没多少钱,分到大家手里也就三瓜两枣。

  但架不住这钱是白白捡来的。

  所以家家户户,对来年开春养**的事情,都充满期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贵荣伤口也渐渐好转,勉强适应了拄着拐杖行动。

  只是,他见到整个大队在林卫东的带领下,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就连徐家这段时间,都比过去热闹了一些。

  心里,更加的扭曲起来。

  一开始,他还只是天天往大队部跑。

  但后来,就满大队四处游荡,蹦蹦跳跳的,一步一个脚印。

  不管是谁,只要见了他,稍微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

  都会被他破口大骂,狠狠的训斥一番。

  而且他变着法儿的找茬,刻意的针对林卫东,以及周家人。

  周晓白不下地干活挣工分,在家里帮林卫东整理药材,料理家务。

  他就在开会时点名的批评:

  “我们有些同志,存在着好逸恶劳的资产阶级思想。”

  “如今是新社会,人人都要参加劳动,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那种仗着家里有钱就搞特殊化,是腐化堕落的表现!”

  余霞因为挣了一百块钱,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舒心,见谁都是笑脸。

  她穿件新衣服,也被陈贵荣阴阳怪气:

  “有的社员同志,手里刚有了两个臭钱,就忘了勤俭节约的革命底色!”

  “讲究吃穿,穿红带绿,这是典型的**尾巴,要被狠狠的割掉!”

  甚至周家兄弟上山捡柴,采山货,陈贵荣也会刻意的盘问。

  “你们砍这么多柴火?”

  “捡了山货不会偷偷拿出去卖了吧?最好不要损害集体利益!”

  就连林卫东,他上山采药,或者是给大家记录工分,陈贵荣也要没事找事。

  “林卫东,你采药是给集体使用,还是私下收藏?”

  “我建议你每次采了多少药,种类和数量都要登记下来。”

  “虽然你是赤脚医生,但集体的东西,就算是一根草也不能含糊。”

  “还有,你当了这么久的会计,确定每一笔账都算明白了?”

  面对这种无聊的刁难,林卫东只觉得可笑。

  他知道陈贵荣是因为废了一条腿,心理极度的不平衡,又拿自己没办法。

  所以只能像个苍蝇一样,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恶心人。

  顺便,也刷一刷自己“大队长”的存在感。

  林卫东甚至有点怜悯他。

  毕竟陈贵荣,根本拿不出别的手段。

  只是苍蝇嗡嗡的叫了久了,也惹人厌烦。

  林卫东并没有直接反击。

  而是学着陈贵荣,打着他的旗号。

  把这一套用在其他的社员身上。

  有时候想要反对一件事,直接反抗,正面冲突,可能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顺着这件事加倍执行,走到一个极端,惹的天怒人怨。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反抗。

  所以林卫东开始严格,甚至苛刻的按照陈贵荣的话来执行。

  并将其无限放大。

  他专门开了一个大会,当着陈贵荣的面,说道:

  “如今,咱们国家以粮为纲,陈大队长对这一块抓的很严。”

  “所以我觉得咱们接下来所有的精力,都要投到粮食生产中。”

  “如果大家在集体劳动时间上山抓林蛙,或者是干别的事情,那就是不务正业,破坏农业生产!”

  “陈大队长,我说的对吗?”

  陈贵荣面色阴沉的看着林卫东,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不过,林卫东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对他服软。

  所以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得意。

  “没错,粮食才是咱们的命根子,你们可别被人带歪了路,整天想着搞歪门邪道。”

  “从今天起,一个个都得老老实实给我上工,别整天想着磨洋工!”

  “要是让我发现谁不认真干活,别怪我扣你们的工分!”

  “要是情节严重,那就开批斗大会!”

  接下来的时间,但凡陈贵荣看见有人偷懒,就毫不留情的扣工分。

  大队顿时怨声载道。

  人又不是机器,哪能够连轴转?

  别说是他们大队,就算放眼全国,什么地方没人磨洋工?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林卫东又搬出了“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口号。

  陈贵荣对他做过的事情,他扩散到了整个大队。

  首先是延长每日的劳动时间,天不亮就要上工,天黑透了才能收工。

  按照陈贵荣的说法,这是“要为了集体多做贡献”。

  其次就是加大了,各家各户“投肥”的任务,直接翻倍。

  所谓的“投肥”,是因为现在缺少化肥。

  所以家家户户,要向集体农田,贡献农家肥。

  这逼得一些老人和小孩,整天到处拾捡粪便,疲惫不堪。

  最后,则是“节约粮食,备战粮荒”的名义下,重启了集体食堂。

  而且伙食标准,却低的可怜。

  粥和水一样稀,窝头没拳头大,菜里更是不见半点油花。

  这一套“倍之”的策略,打着冠冕堂皇的集体主义旗号。

  不管谁来了都挑不出毛病。

  甚至还不敢反对,连牢骚都不能明着发。

  可这种模式,将种种严苛与不合理之处,放大到了极致。

  几乎扼杀了一切个人的空间,也磨灭了任何改善生活的希望。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欺压。

  却更像是一层无形的,越缩越紧的枷锁。

  勒的整个大队,都喘不过气来。

  一时之间,搞得大队天怒人怨。

  虽然有不少人,开始讨厌林卫东,但更多的则是把矛头瞄准了陈贵荣。

  毕竟,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

  不敢明着反抗,大家暗地里看向陈贵荣的目光,都充满了怒火和厌恶。

  而林卫东并未冷眼旁观,反而表现得相当为难。

  一方面他也表示这么做有些太过分了,另一方面又说自己没有办法。

  毕竟大队长这么做是以集体为重。

  陈贵荣越发的得意,每次出门蹦蹦跳跳,都仿佛带着风。

  如此过了一个月,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积攒了许久的怨气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