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那老头做饭方不方便。

  把安东扶上炕,和周晓白说了一声,他就带点吃的,抱着一捆干柴。

  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老张头那间低矮的土坯房走去。

  风雪扑打在脸上,却并不感觉到寒冷。

  寂静的雪夜,屯子似乎格外宁静。

  远远的,林卫东看到老张头的小院漆黑一片,似乎没有点亮油灯。

  老人容易犯困,林卫东起初还不以为意。

  但是等他靠得越来越近,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他上前敲门,屋子里却只有一片死寂。

  “老张头,老张头?”

  “赶紧开门,我来看你了。”

  里头无人回应。

  林卫东心头一沉,用力的将门踹开。

  相比外面,房间里暖和多了。

  微弱的光从门口映照进去,只看见炕上躺着一个人。

  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动也不动。

  “老张头?”

  林卫东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点亮油灯。

  他快步走到炕边,就发现老张头静静的躺在上面。

  面容安详如同睡着,脸上的皱纹也仿佛舒展开来。

  但他的脸色,却带着毫无生机的蜡黄。

  伸手摸去,炕还是暖的,但人已经没了生息。

  老张头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没有病痛的折磨,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就像一盏已经燃尽了的油灯,静悄悄的熄灭了。

  林卫东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屋外风雪呜咽,屋子里渐渐的冰冷。

  看着老张头安详的遗容,林卫东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生命就是这样。

  一边是周满仓两口子因为孕育了新的生命,满是狂喜和希望。

  一边是在这破旧的小屋,孤独的老人悄悄的离世。

  死亡与新生,在茫茫的雪夜中同时上演。

  让他感到了人世间的轮回与无常。

  关了门,让寒风不再往屋子里吹。

  林卫东又去弄了些水,替老头擦拭脸庞和双手。

  整理好一身破旧,但还算整洁的衣裳。

  雪还在下,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林卫东转身出门,先去找了刘少平,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情况。

  老张头无儿无女,现在他人没了,自然要知会大队一声。

  刘少平听了之后,叹了口气。

  林卫东又回家跟周晓白说了此事。

  周晓白也是一阵唏嘘,连忙去自个儿家借几块白布。

  又张罗着蒸馒头。

  丧事就这么操办了起来。

  风雪依旧,想要大操大办不太可能。

  但林卫东还是尽可能的办得肃穆。

  老张头早就准备好的棺材派上了用场。

  村里有很多青壮社员,和林卫东一起冒着雪。

  将棺材埋到了后山。

  山上的积雪很深,行走起来异常艰难。

  林卫东作为抬棺的主力,一身力量此刻展现无疑。

  他脚步沉稳,分摊了绝大部分重量,也让其他人轻松很多。

  棺木放到土里,雪花飘落在棺盖上迅速融化,仿佛天地间无声的泪水。

  林卫东亲自铲下了第一锹土。

  如今反封建,反迷信,破四旧,所以很多事情都办不了。

  但等人离开后,林卫东还是从空间里拿出了自己叠的金元宝,几根线香。

  在坟前点燃,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

  纸灰被风吹着飞向天空,林卫东郑重的鞠了三个躬。

  “老张头,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以后逢年过节会来祭拜。”

  “等我以后走了,也会在别处给你立个牌位。”

  这场简单的葬礼就此结束,生命归于尘土。

  一切印记,被大雪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突然间,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虽然冬日的严寒还未消散,但最酷烈的寒冬早已经慢慢退去。

  这一日,难得的出了个大太阳。

  灰沉沉的云层散开。

  温暖的阳光洒在厚厚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屯子里的屋檐下,冰溜子也滴滴答答的融化。

  空气虽然依旧清冷,但没了往日那股刮骨般的寒意。

  冬天能出这样一个暖阳,能驱散不少人心头的阴霾。

  徐振江也早早的爬起来,离开了家门。

  昨天晚上他做梦。

  梦见了大肥肉片和地瓜烧,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猫了这么久的冬,嘴里除了酸菜大酱,土豆萝卜。

  就没沾过什么正经的油腥。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快要淡出鸟来了。

  如今这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去公社找个国营饭馆,打打牙祭。

  所以,他离了家门,就熟门熟路的朝着陈贵荣家里晃荡过去。

  陈贵荣家的院子,积雪刚刚扫了一遍,露出湿漉漉的地面。

  他本人搬了一把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

  只不过见到了徐振江之后,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脸色阴沉下来。

  徐振江大大咧咧的走进院子里,来到陈贵荣面前。

  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伸手就要:

  “陈大队长,今天难得出个大太阳,给我两个钱花花。”

  陈贵荣眼皮子都没抬,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

  毕竟这段时间,徐振江都不知道我挠过多少次了。

  他那朝着屋子里努了努嘴,粗着嗓子说道:

  “找你嫂子要去。”

  徐振江嘿嘿一笑,转身就往屋里钻。

  王小珍这会儿正在洗碗,见到徐振江走进来,脸色顿时就垮了。

  “嫂子,我想去吃点好的,但手头不方便,找你来拿点钱。”

  徐振江这话说的理所当然。

  王小珍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指使徐振江投毒失败之后,他就隔三差五来要钱。

  之前还好,年前大队结算工分,家里拿到了一些钱。

  但是,又怎么可能填得满这个无底洞?

  她忍着怒火,声音发颤:

  “振江,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实在是家里已经没钱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之前就赔出去一百块。”

  “后来腿出问题了去医院,又得花不少钱。”

  “现在他那条腿,还得时不时的上药。”

  “猫了一个冬天,我一个女人,上哪里挣钱去?”

  “那点分红早就让你要走了,要不就家里还有点余粮,连饭都吃不起了!”

  她说的句句是实情。

  陈贵荣截肢之后,家里就像是塌了半边天。

  没了一个顶梁柱的劳动力,还得持续性的支出医药费。

  进项少支出多,前景一片灰暗。

  王小珍一个女人,心里早就慌的没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