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珍思来想去,把屯子里可能还藏着酒。

  并且愿意搭理她的人过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她决定去找胖婶。

  胖婶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日里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偶尔也会互相走动,说说闲话。

  胖婶的男人,干活是一把好手。

  年前的分红不少,过年的时候应该买了酒。

  而且胖婶应该也不至于无情拒绝她。

  抱着这最后的一丝希望,王小珍裹紧了头巾。

  今天没有那么冷,实际上不需要裹头巾。

  但王小珍此刻,却格外惧怕其他人的目光,不希望有人看见自己。

  来到了胖婶家院子外,她发现院子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王小珍走进去喊了两声:“胖婶?胖婶你在家吗?”

  屋里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后大门打开。

  但出来的并不是胖婶,而是她儿媳妇儿。

  “我婆婆不在,她去林会计家了。”

  “林卫东家里?”王小珍有些诧异:“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要不你自个去看看?这会儿估计大半个屯子的人都在那里。”

  “啥?林卫东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王小珍更加疑惑了。

  胖婶的儿媳妇儿答道:“去听收音机了呗。”

  “猫冬猫的身上都要长毛了,林会计家里可是有一台收音机。”

  “放评书、新闻、戏曲,可有意思了。”

  “要不是我婆婆让我看家,我早就过去了。”

  如今这个年代,人们的娱乐生活非常的贫乏。

  现在林卫东家里有了收音机,大家聚在一起一边听,一边干活。

  纳鞋底,搓麻绳,脱玉米粒儿,互相唠唠嗑,可比在家里好多了。

  王小珍恍然大悟。

  实际上周家也有一台收音机,是林卫东送的。

  但王彩霞节省,把那东西当宝贝一样,平常舍不得用。

  就算买了大号干电池,每天也只有傍晚吃饭的时候,才听一小会儿。

  哪像林卫东家里,一点也不心疼钱,收音机几乎整天开着。

  电池没电了就去公社买。

  这年头收音机是个稀罕物,能聚起人气也不奇怪。

  再过些年,收音机就要被淘汰了,变成电视机让大家聚在一起。

  那时候,场面只怕更热闹。

  得知了胖婶在哪儿,王小珍有些犯难。

  她试着问了一句,能不能借点酒,对方果然不同意。

  难不成还得跑到林卫东家里去?

  那也太显眼。

  可计划刻不容缓,谁知道徐振江会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王小珍在纠结之后,还是硬着头皮道了声谢。

  转身朝着林卫东家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她的步伐,分外沉重。

  离林卫东家越来越近,她隐隐约约听到收音机的声音,以及嘈杂的人声。

  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

  院子里果然到处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比开会还热闹。

  屋门口、窗户底下,也都挤满了人。

  大多是妇女,也有一些闲着没事的老头和小伙子。

  他们有的自带小板凳,有的干脆蹲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不远处,还有一种熊熊燃烧的篝火。

  今天收音机播放的评书是《岳飞传》。

  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声音听的十分清楚。

  “只见那岳飞手舞一对银锤,好似流星赶月……冲那金兀术杀去……”

  讲到精彩处,嘈杂声渐渐停歇,变得鸦雀无声。

  很多人连纳鞋底都忘了,生怕错过一个字。

  就在这种情况下,王小珍在院子外喊了一声:

  “胖婶在不在,我有事儿找你。”

  喊叫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顿时惹来了不少白眼。

  “谁啊,能不能小点声!”

  “正讲到关键的时候呢!”

  王小珍顿时缩了缩脖子,脸上燥红一片,不敢再继续打扰。

  她焦灼的踮起脚尖,探头往院子里看,希望能找到胖婶的身影。

  没几秒钟,胖婶就和林卫东站起来。

  她有些不太情愿,走近之后小声埋怨道:“啥事儿这么着急。”

  王小珍拉着胖婶的手,哀求道:

  “实在对不住打扰了你。”

  “我想……我想跟您借一点酒,有急用……”

  “借酒?”胖婶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眼,里头充满疑惑。

  “这大白天的,你家那口子要喝酒?去公社买呗,这么急干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王小珍这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就只是为了借酒。

  这酒有什么可借的?

  上公社买不就完了。

  王小珍脸色更红,不过许是有了经验。

  她撒起谎来,更加的顺畅:

  “是我家那口子,今天腿疼的厉害,所以想喝两口酒活一活血。”

  “家里的酒都喝完了,为了一口酒跑到公社又有些远。”

  “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腿脚不便,我要是回来的晚了,他连饭都吃不上。”

  胖婶将信将疑,但这会儿也不好拒绝,只能为难道: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我这评书听得正到紧要关头。”

  “要不你等我听完这一段?或者直接去问我儿媳妇要。”

  王小珍顿时松了口气,赶忙点头。

  她这番神态,林卫东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惑。

  陈贵荣的腿是被医院截肢,又不是风湿,喝什么酒镇痛啊。

  这理由虽然听起来说得通。

  可王小珍表现的未免过于急切慌乱。

  但这和林卫东没多大关系,他反而主动开口:

  “胖婶,你赶紧去听评书吧,别错过了最精彩的地方。”

  “嫂子你也不用多跑一趟,我家里还有点酒,我这就给你去拿。”

  林卫东声音故意说的很大,院子里听评书的人,都忍不住夸赞:

  “林会计大气呀!”

  “是啊,是个好心肠的人。”

  “谁能有林会计心善?”

  在一片称赞声中,林卫东腼腆的挥了挥手。

  给王小珍取了酒,见她激动的语无伦次,又一路小跑匆匆逃离。

  林卫东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

  除了紧张之外,王小珍似乎还有一些……恐惧?

  在原地沉思几秒,林卫东露出笑容。

  管那么多干什么。

  猫冬时节,家长里短。

  大队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儿,他哪里管得过来?

  转身重新融入院子里的热闹,评书正说完一段高潮,迎来满堂喝彩。

  在林卫东重新坐下时,一只脚尖的大狗摇着尾巴,钻出了院门。

  好吧……

  他确实有些好奇。